飄天文學 > 關山月 >第 40 章 章四十:糾纏不休
    聶錚平生最大的心病便是自我厭棄。

    若是說出來,只怕天下人都不敢相信:素來矜貴倨傲的聶大將軍也會反感自己。

    身爲男人,卻要被迫裝成女子,拼命地壓抑自己的天性,做事必須謹小慎微,時時刻刻都得膽戰心驚,不得不把真實的自己包裹在堅硬的鐵殼內,絕不示人。

    久而久之他便習慣了心口不一,以爲知道他身世的人必會將他視爲變.態。

    哪怕再怎麼在意什麼東西,他也不願意表現出分毫,因爲——

    我不像李紹煜,既不溫柔,也不體貼,如此差勁怎能配得上她?

    連一句喜歡都說不出口,只能裝作酒醉纔敢一吐真心,這種懦弱的男人又怎會有姑娘喜歡?

    即便鼓起勇氣去找她,想必也不會被原諒……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爲何不能簡簡單單地將事情解釋明白,或是什麼都不管,率先認錯,給她道歉?

    自己爲何非要說出那樣重的話將人氣走?

    聶錚整整一天的神色都很沉鬱,但沒人敢去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軍中的將士們只得裝作不知情的模樣。

    在他們的心目中:瘋爺無所不能,瘋爺天下無敵,什麼都壓不垮瘋爺。

    所以用不着他們鹹喫蘿蔔淡操心。

    身爲罪魁禍首的符行衣根本不想搭理他,徑自窩在薄被裏聽着大軍收整行裝,伴着準備出發的嘈雜聲入眠,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

    翌日一早洗漱時,符行衣打着哈欠,和不遠處的石淮山寒暄:

    “石頭哥,你手裏拿的是什麼東西啊?”

    石淮山警惕地將合了掌心,粗聲粗氣地喝道:“你又想幹啥?”

    “讓我開開眼唄,”符行衣呲牙咧嘴地笑着湊近了他,透過他的指縫瞄了一眼,打趣道:“給嫂子打的銀戒指爲什麼要藏着掖着?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既然被戳破了真相,石淮山索性不再躲躲藏藏。

    他尷尬地乾咳了一聲,壓低聲音道:“大老爺們揣個娘們的玩意,你不臊得慌,我還嫌丟臉。”

    符行衣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道:“疼媳婦怎麼會丟臉呢?你是喫飽了撐的想太多。”

    驟然念及一事,符行衣的倦色悉數消散,連忙道:“前去平陽城的信使應是剛走,你立即去追還來得及,否則便要再等一個月,才能把戒指送給嫂子了。”

    軍規森嚴,即便將士們的家在附近,未經許可亦不能擅自回去,必須事先告假。

    符行衣能看得出,石淮山極端在乎他的鐵血硬漢形象,估計是沒臉讓軍中的弟兄們知道他是妻奴,便吼着“男兒志在四方”,尋常只託信使將平日裏省的肉脯與一半軍餉帶給柳氏,愣是死活不肯回家,生怕被人笑話。

    “不用,”他搖了搖頭,道:“等我衣錦還鄉的時候親手給她。”

    符行衣頗感好笑,噗嗤一聲,調侃道:“衣錦還鄉?”

    石淮山身形一頓,難得正色:“我家婆娘命苦,天生啞巴,從孃胎裏出來一直被欺負到大,親爹又是個不成器的爛賭鬼,當年要不是我去幫忙還了賭債,她就得被她老子賣到窯.子裏。”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符行衣沉默了大半晌,才輕嘆道:“有了石頭哥,嫂子以後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

    “嫁給我之後,倒是沒人敢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負她了。但是平陽城被攻破的那天,我回家晚了一步,從那之後明槍暗箭又來了。我現在就想着趕緊賺大錢,然後搬家,把我那婆娘從平陽接走。”

    石淮山重重地嘆氣:“但是難啊,恐怕得要個十年八年,活活熬死人。”

    符行衣眉眼彎彎,笑道:“瞧你說的,哪有那麼難?我看人格外準,今天就把話撂下了:你而立之年必能榮歸故里。距離那時候還有兩年,其實算起來也才七百多日,白駒過隙。”

    感覺到肩膀被拍了拍,符行衣聽石淮山笑道:“大哥借你吉言。”

    聽了石淮山的這番話,符行衣便忍不住將他與那姓聶的死大貓做對比,如此一來愈發不痛快:

    看看人家選的男人,再瞅瞅自己選的男人,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嫂子孤身在家,難免孤獨,而且你離家那麼久,她八成也很想你。”

    符行衣順口一說:“何況她不便言語,興許會遇到麻煩。若是閒了,你還是回家看看嫂子吧。”

    石淮山擺出了一副“你真他娘腦子病得不輕”的表情,不悅道:“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好待在家裏洗衣做飯織布繡花,哪能出去拋頭露面,說話給誰聽?用不着。”

    符行衣嘴角一抽:“……”

    半斤對八兩,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一瞬間,符行衣什麼羨慕的小情緒都沒了,甚至還挺慶幸聶錚尊重自己入伍行軍,並予以支持。

    若是聶錚與石淮山一個德行,那畫面慘烈得簡直不敢想象。

    仔細想想,人家小公主畢竟是“金枝玉葉”,倨傲一些也正常。

    可是……

    “憑什麼總要我腆着笑臉去哄他?”

    符行衣悶悶不樂地去了演武場發泄情緒,連番砍壞了好幾個木樁。

    主力軍離城,剩下的中軍士兵們都去值崗了,把司官只負責時不時地抽查即可。

    是以演武場內空無一人,符行衣這纔敢放心大膽地抱怨,嘟嘟囔囔道:“他委屈,我不委屈?”

    大凡女子,無一不幻想過自己未來夫君的模樣。

    符行衣也曾和陳氏天馬行空地暢聊,並義薄雲天地大吼着要嫁一個像老爹那樣的夫君。

    結果聶錚除了性別爲男、動輒惹姑娘生氣、以及高大的身量之外,其他幾乎都和老爹反着來:

    老爹粗糙,聶錚精緻;

    老爹妻管嚴,聶錚作上天;

    老爹直言不諱總找死,聶錚巧舌如簧氣煞人。

    “我怎麼就看上姓聶的那貨了?”

    符行衣疑惑不解地自問內心,卻找不到答案。

    感情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出個所以然呢。

    怒上心頭起,符行衣直接上手動腳,將眼前的木樁權當做聶錚來折磨,又是錘又是踹。

    誰知失神沒控制住力道,便聽見咔吧一聲,隨後感到劇烈的痛楚,符行衣不禁慘叫:“我的腳!”

    符行衣雙手抱着一隻腳,剩下一條腿跳來跳去,口中還止不住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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