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關山月 >第 43 章 章四十三:暗潮洶涌
    金龍殿的首領太監活似彌勒佛,肥胖的肉臉上盡是憨態可掬。

    他如今強擠出擔憂的神情,便更顯得醜陋,有愧於“花公公”之名。

    “王爺,陛下重病臥牀,實在沒法見您。這日頭毒得狠,您何苦候在這空等,當心身子啊。”

    花公公舉着一把傘,費力地踮着腳尖,堪堪遮住了聶錚的身形。

    殿門緩緩開了,一個約莫二十五六的青年男人自殿內走出。

    一見到聶錚,男人便立即換上一副溫和敦厚的笑容,道:“長巽回來了。”

    聶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睨向他身後的殿門——

    怎麼,偏不讓我進?

    太子上一刻還和藹可親,下一刻便衝着花公公厲聲呵斥:

    “糊塗的奴才,父皇病重時昏昏沉沉間還囑咐本宮,鎮和王此行勞苦功高,他身子骨向來虛弱,回來後必得好生照料。如今王爺在烈日下暴曬竟不知道勸勸,孤看你的腦袋是在脖子上待膩了!”

    花公公嚇得手中的傘都掉了,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道:“老奴知錯,老奴知錯……”

    無人不知,鎮和王在同爲聶姓的皇族子弟中是衆所周知的高大,整個皇室無人能及。

    雖然聶錚平日裏將衣服包得嚴嚴實實,看不出有無肌肉,但他能輕易拉動百餘斤的玄鐵重弓,又常年在外南征北戰、出海貿易,一年到頭不生病,傷筋動骨沒幾天便活蹦亂跳的人……

    居然被太子說成身體虛弱的病秧子?

    不傀是繼承了陛下虛僞作態的太子,不必滴血驗親都能看得出,他們是如假包換的親父子。

    聶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兩人演戲。

    感覺頭頂的烈日過於曬人,聶錚懶得再耗時間,微哂道:“何必爲此等小事動怒?若是讓旁人聽見,多少有損太子的寬宏美名,本王當真於心不安。”

    太子呵呵笑道:“你我兄弟自是一家人,這話倒顯見外了。長巽久不在京,昆莫又地處偏遠,想必吃了不少苦,還是儘早回府歇息爲上。昆莫之事,由孤和首輔共羣臣商議即可。”

    趁着皇帝病重,太子這是想趁此機會獨攬大權?做夢。

    聶錚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本王臨行前,陛下有旨,關乎兩國之戰的大小事宜,在內皆由陛下做主,在外便是服從本王,從始至終……可都不曾提及太子殿下分毫。”

    太子的臉色有些掛不住,然尚有花公公與一干小太監、小宮女在場,爲了維持身爲太子的顏面,他只得強作鎮定道:“鎮和王這話的意思,是孤無權干涉大齊要政嗎?”

    “豈敢,”聶錚的食指指背輕揩鼻翼,拭去薄薄的細汗,動作端得是優雅閒適,平和從容地開口:

    “太子乃是陛下親封的儲君,本王自然信任陛下的眼光,更信任太子的能力。太子如此妄言,沒得讓人聽見了誤會,還以爲太子竟對陛下有不臣之意。”

    太子的額角緩緩滾落下一滴汗水。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胡攪蠻纏、還倒打一耙的人!

    聶錚皮笑肉不笑地道:“此事終究關係聖意,本王擔心……待陛下痊癒之後,會以抗旨之名降罪於本王。”

    宮人們都斂聲屏氣,唯恐發出什麼聲音,被面前這兩尊神中的哪一位給殺了泄憤——

    鎮和王一貫喜怒無常,太子更是視奴婢之命如草芥,這倆人都是心狠手辣的貨色,沒一個好惹的。

    太子無比尷尬,哪怕惱怒至極,卻找不出合理的話來反駁聶錚。

    他知道,父皇故意培養聶錚做他的敵人,讓他們彼此相互牽制,唯恐任意一方獨大。

    但是最近聶錚這小子的風頭太盛了,他必須得壓一壓。

    父皇以重病臥牀爲託辭,將所有的事都推給了他,這無疑意味着是考驗。

    倘若他輸了……

    “不過誠如太子所言,本王舟車勞頓,着實沒精力去處理眼下的麻煩。”

    聶錚口風漸松,竟有主動退讓的意思:“承蒙太子殿下的美意,昆莫之事煩請太子代勞,本王感激不盡。”

    根本不待太子允許告退,聶錚便裝模作樣地隨意一禮,隨後負手離去。

    前後反差過大,令在場的所有人格外茫然。

    太子也被搞懵了。

    ·

    鎮和王府位於京都的內城東側,出門不遠便是鬧市。

    但是王府周圍彷彿有一堵無形的牆,將此處與鬧市隔了開來。

    甫一踏入王府周遭的百步之內,環境便寂靜如死。

    威嚴的侍衛把守在府邸周遭,逼得尋常人連看一眼都害怕。

    聶錚卻對這般環境感到無比放鬆:

    總比在宮裏一刻也不得安生強,沒人煩他,樂得自在。

    “王爺,午膳有些涼了,奴婢叫廚房去熱熱吧,您先歇會,喝口茶。”

    一下馬車,聶錚便被孫嬤嬤迎着進了府。

    孫嬤嬤是打出生起便跟在他身邊的老人兒,知曉聶錚的一切,包括公主的身份,比他親孃都盡職盡責、關懷備至。

    定瀾公主死後,鎮和王出現了,皇帝藉着放年老宮女出宮的機會,將孫嬤嬤派去了王府——名爲伺候,實爲監視。

    聶錚瞥了一眼桌上的山珍海味:

    的確比昆莫的食材要精緻得多。

    可惜自己提不起胃口,天氣又熱,那些大魚大肉實在難以下嚥。

    若符行衣在此,她必會高興得忘乎所以,眼冒金星地撲在上面大喫特喫。

    聶錚若有所思地沉吟。

    月餘不見,符行衣不知過得怎麼樣,是否又在不知飢飽地胡喫海塞,晝夜顛倒亂作息。

    不知她可有按自己臨行前留下的方子吃藥,正常食補調養身子?

    大抵……

    沒有。

    指望符行衣老實聽話變得乖,還不如指望六月飛雪臘梅開。

    聶錚不經意間蹙了眉,淡淡地道:“把桌上這些都撤了,再叫廚房熬一碗綠豆荷葉粥,冰鎮後送到我書房裏。即日起,王府閉門謝客,誰來拜會我都不見,對外只稱我戰時舊傷復發,需安心靜養。”

    孫嬤嬤早已養成了“主令盲從”的習慣,不需要、也沒資格去問爲什麼,當即沉穩地應答:

    “是,奴婢領命。”

    時光飛逝,轉瞬便到了七月上旬。

    炎炎夏日,酷暑悶熱無比,直逼得人險些喘不過氣來。

    正值晌午,日頭毒辣,京都的街上行人寥寥,大人們都躲在屋裏,唯有幾個五六歲的孩童在肆意打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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