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關山月 >第 50 章 章五十:寒夜未央
    符行衣打小便腦回路清奇,至今沒多大變化,就愛與人對着幹,可謂作死的一把好手。

    然而遇上的人是聶錚,即便她膽大如斗,也得適時地稍微收斂一下。

    符行衣裝作老實人,被聶錚送到內外城交界處,待聽到後者遠去的腳步聲後,又鬼鬼祟祟地溜回了內城。

    “兩位兄弟對不住,方纔走得太急,荷包落下了,裏邊存的都是老婆本,這可丟不得,勞煩讓我再進去一下。”

    符行衣睜着眼睛說瞎話,笑嘻嘻地與守城的士兵扯淡。

    那兩人沒太計較,爽快地擺了擺手,道:“符把司太見外了,快進去吧。”

    符行衣又道了一聲謝,才順着理應走、聶錚卻刻意要引開自己的那條近路折返回西市。

    路上幾乎見不到什麼人,大抵是中元之夜,一般而言百姓們能在家的儘量都不出門。

    “奇怪,”符行衣好奇地心道:“這條路上究竟會發生何事?”

    不過就是一條普通的……

    等等!

    她瞳孔緊縮。

    皇宮禁苑之內的筵席一般在亥時結束,如今已是亥時一刻,正值各個官員回府的時間。

    肖大學士自晌午入宮後便沒了影,若是此刻出宮,從皇宮的偏門回到肖府,勢必要經過西市的大道。

    自本朝的歷代帝王而始,開閉市的規矩有變,東市照常以擊鼓爲號決定開閉、清場,而西市放開了時辰限制,因此相對而言更爲“危險”,魚龍混雜,打架、偷竊或搶劫,致死之事時而發生。

    “眼下我的唯一線索便是肖大學士,他絕對不能出事!”

    符行衣心頭一緊,連忙加快了腳程,一面健步如飛,一面從懷中掏出了隨身攜帶的保命短匕。

    離得越近,便越能聽到那驚恐欲絕的“救命”。

    符行衣低罵了一聲,在前方的路口左拐,便看到了歪倒在地的轎子——

    只見兩個擡轎的崑崙奴試圖保護躲在轎子後的肖大學士,卻都被黑衣人用手中的刀柄擊昏。

    符行衣立即衝上前去,已來不及阻攔黑衣人手中的刀捅穿肖大學士的心窩,但還是硬着頭皮與黑衣人纏鬥,交手過程中瞥到那人的手背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

    不過片刻震驚之際,便被黑衣人逃掉了。

    “不會真的是……”

    符行衣面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黑衣人撤離的方向,心中百轉千回,然而如今沒有那麼多時間令她思考太多糾葛——

    肖大學士的性命決計保不住了。

    符行衣單膝跪在唯一線索的身旁,扼着肖大學士的下顎,厲聲道:“我是寧如鳶,你們一羣老東西當年一個個地上奏參我爹一本,說他通敵叛國,可那些書信分明是陳述之制的假。背後之人是誰,誰指示你們做了這些事,爲何要憑空捏造證據陷害我爹?不準死,快給我說!”

    肖大學士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滄……瀾。”

    簡短的兩個字已然耗盡了他全部的氣力,話音剛落便猝然長逝。

    符行衣愣愣地跪坐在地,看着躺在地上鬚髮盡白的老者,不由得回憶起自己昔日尚未離開京都的時候,躲在街角的暗處,目送好姐妹陳氏出嫁。

    那時,年過四旬的肖先生尚且精神抖擻,是個身強體健的中年人。

    如今不過六載未見,他竟老成了這副模樣。

    大抵歲月不饒人,亦或許是他心存愧疚,夜不成寐,這才心力憔悴得格外快。

    “滄瀾……”符行衣將他留下的最後線索放於脣齒間細細咀嚼了片刻,道:“我只知道一個滄瀾衛。”

    方纔那個黑衣人是鎮和王府的侍衛,手上的疤痕不會錯,她記得很清楚。

    “派人殺他,只滅線索,不動旁人,爲了不讓我及時出現救他,還特意將我支開。”

    符行衣緩緩起身,面無表情地俯視着腳畔的屍體,怒火逐漸醞釀成型,情緒即將噴涌而出,咬牙切齒地道:“聶、錚!老子要活剝了你的皮!”

    越是在情緒最激動的時候越要冷靜。

    符行衣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伴隨着疼痛感而來的還有冷靜,方纔的暴躁與狂怒逐漸被壓在了鎮定從容之下。

    她平靜地叫來守城的兵卒,交接好肖大學士被殺一案,足足忙活了一夜,待天光大亮之際才動身回營。

    到千機營之後,符行衣既未回自己的房間,也沒去找石淮山喝酒,而是去找了李紹煜,開門見山地問道:“李二狗,你可知道滄瀾衛的由來?”

    李紹煜聞言一愣:

    “爲何……小鳶兒突然想起來問我這事?”

    “少廢話,”符行衣撈了一把木椅,坐在他的牀邊,“你只說知不知道,我想聽。”

    李紹煜仍舊只能躺着,不過經過一段時日的修養,如今已然能做到簡單的翻身了。

    他艱難地側了側身,溫柔的雙目凝視着符行衣,輕聲道:“在長巽兄尚未成爲統帥之前,無論是千機營還是宣威營,從未聽說過滄瀾衛,因爲最初——它是作爲陛下的御用殺手而祕密存在。”

    符行衣微微睜大了眸子,愕然道:“居然是皇帝首創了滄瀾衛?!”

    “不錯,身爲御用殺手的初代滄瀾衛比我們的行蹤更爲隱祕,他們甚至連真實身份都不會爲人所知。想必你也曾聽守義兄說過,我與長巽兄爲同一期新兵。幾年前我和長巽兄一起喝酒,他醉時多說了幾句,否則我也不知……”

    李紹煜說話一多,便忍不住開始痛苦地咳嗽。

    符行衣連忙爲他順背。

    李紹煜微微一笑,表示他沒事,接着道:“我也不知,他便是初代滄瀾衛中的一員。”

    “居然……是這樣的,”符行衣失神地喃喃道。

    李紹煜輕聲道:“爲何滄瀾衛死傷過半便要匯入新鮮血液,且必須是雙數,小鳶兒,你可有曾想過?”

    符行衣誠實地搖了搖頭,道:“我以前只聽張把司提過一嘴,卻並不知緣由。”

    “光與暗,忠與奸,正義與邪惡——縱橫捭闔之術無外乎是‘制衡’二字。”

    李紹煜聲音柔和,脣角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道:“若沒了奸佞,何來襯托忠臣的存在?黑與白互爲共生,不可或缺。只有兩股勢力彼此纏鬥不休之時,陛下自身才會安全。”

    符行衣輕笑了一聲,道:“也對,能用一些銀錢作誘餌,利用奸臣爲自己做事,捨棄時也不會心疼……難怪皇帝不肯將那些奸佞之輩統統殺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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