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關山月 >第 61 章 章六十一:世事茫茫
    怎麼被他看見了?!

    符行衣總算從燙傷的劇痛中回過了神,一把將密信抓了過來納入懷中,目光微冷,“爲何不經允許便拆我的東西?”

    李紹煜驟然挨訓,急忙道:“是我不好,我不該一時好奇便……小鳶兒別生氣了,我向你道歉,紙上一字未見,我什麼也沒看到。”

    符行衣緊蹙雙眉,怒上心頭,然而事已至此氣也沒用,幸而紙上的文字被藏了起來,否則被眼前這北榮細作看到了,必定大事不妙。

    “罷了,日後注意便是,”她擺擺手,沒好氣地懟道:“少裝可憐,見你便想揍。”

    符行衣待馮嬤嬤回來後並未讓她幫忙,而是自己拿着藥膏抹。

    不喜歡麻煩別人,更不喜歡被陌生人肉貼肉地摸來摸去——太彆扭了。

    聶錚不多時從火器房來到了書房。

    大抵是鑽研圖紙入迷的緣故,他鼻樑兩側架着的一對銀絲圓鏡忘了取下,耳後的精緻細鏈襯得一張俊臉愈發清冷,如墨長髮散落,深竹月的長袍隨意披在身上,雋意而出塵。

    女流氓看得雙眼發光,若非還有外人在場,必要忍不住衝上去撲倒非禮美人,不將小公主欺負得面紅耳赤誓不罷休。

    聶錚並不知書房內方纔發生了何事,例行公事地每日一懟,隨口道:“兩根柱子杵着眼前,委實礙事絆腳,坐。”

    終於得到了主人的允許,李紹煜無奈地笑着坐在了梨花木椅上,符行衣則面目猙獰地握緊了拳頭,內心不停默唸“仙女莫與凡人一般見識”,如此才忍住給他一記鐵饅頭的衝動。

    一旁的兩人商榷火器研製之事,符行衣自在悠然地品茶,耳朵尖豎了起來,正大光明地旁聽——聶錚的膽量委實大得出奇,明知李二狗的身份,卻還敢使喚他,仗着此事不會被細作所影響嗎?

    月海之亂,這場由聶錚一手操縱的騙局成功誤導了衆人,使皇帝信以爲真了北榮與西沂聯合,東齊官船日後想要出海遠洋貿易火器,只會一次比一次危險,眼前與北榮開戰在即,實在不容繼續拖延。

    權衡之後,皇帝最終下達了許可自制火器的聖旨,並將此事全權交由聶錚處理,旁人不得插手。

    “儘快尋得適宜與官府聯合的礦主,”聶錚微微垂眸,道:“而京中冶鐵技佳者……”

    李紹煜思忖良久,最終輕輕地搖頭。

    一個皇室貴胄,一個官宦公子,平日裏與鐵匠無所交集,一時間要找出一個熟知的靠譜匠人負責火器的鐵銃打造,着實有些麻煩。

    “奇也怪也,”符行衣笑眯眯地道:“二位毫無頭緒,爲何不想着問問我?”

    “哦?”聶錚饒有興致地挑了眉,“你何時如此多才多藝了。”

    符行衣“嘁”了一聲,優哉遊哉地翹了二郎腿,環臂時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道:“我自然不會打鐵,但不代表不認識技藝高超的靠譜鐵匠,若是聶將軍信得過,不如將此事交由我去辦。”

    李紹煜好奇道:“不知行衣所說的是何人?”

    符行衣輕快一笑,食指輕抵在紅脣上,做了一個噤聲保密的手勢。

    趁李紹煜不注意,將密信交由聶錚保管後,符行衣邁着螃蟹步離開王府,去找了那位“神祕”的鐵匠。

    兩人一拍即合,成功敲定了與官府聯合的冶鐵事宜,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重要之事。

    三日之後,皇帝不顧羣臣的反對,提拔何守義爲新的千機營主將,率領千機營於十月二十九出征伐榮,擢符行衣爲參將,從旁襄助,同時下令宣威營勤加練兵,時刻預備援助主力軍。

    即將回到久違的戰場,符行衣身邊的人仍舊如昔日,只是少了一個聶錚。

    “沒有你之前,我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如今重歸舊日,該怎樣便怎樣而已,聶大將軍……哦,不對。”彼時,符行衣正拿着冊子覈對神武司庫房內的火器數量,回首笑道:“王爺無需過於掛念我的安危。”

    千機營內充斥着戰前的緊張氣氛,她倒不以爲意。

    聶錚面色不善,道:“一旦攻下昆莫三城,千機營隨後便要入侵北榮的領地,橫越大沙漠,隨時皆會殞命於他鄉。符行衣,你當戰爭是兒戲?”

    符行衣身形一頓,片刻才道:“我是大齊千機營的戰士,爲國殺敵乃是應盡的本分,王爺並非是貪生怕死之徒,今日爲何如此反常?”

    她嘖嘖稱奇,趁着周遭無人,鹹豬手迅速摸了一下聶錚的喉結,後者不經意間竟被揩油,瞳孔緊縮,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本能地渾身一僵,長眉微蹙。

    符行衣憋着笑,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湊近他的耳垂調戲道:“莫非……關心我?”

    “一派胡言,”聶錚神色稍動,口上卻不肯承認,不以爲意地嗤道:“千機營難得培養出一個素質尚可的人,若是輕易死在了戰場上,未免可惜了。”

    符行衣撇了撇嘴,懶洋洋地抄了手,身體靠在庫房的牆壁上,道:“你分明想讓我留下別走,陪在你身旁,在你眼前隨時皆能看到的地方。”

    聶錚目光斜視,從喉間流瀉出一聲冷哼,倨傲道:“那又如何?”

    “王爺可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麼?”符行衣笑意吟吟地昂首將他望着,輕聲道:“我可是一直記得,你與李紹煜的不同之處。”

    ——只要我在一日,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歡做的事,不必在乎後果如何。

    聶錚沉默良久才沉沉地應了一聲。

    昔日有多狂妄,如今便有多謹慎。

    離開昆莫不過僅有短短的半年之期,他卻恍若變了一個人。

    比起血肉橫飛的戰場,暗潮洶涌的京都實則更危險,但至少有自己在身邊,她便不會像斷了線的紙鳶,地上的人只能無助地看着,抓不住,更保護不了她。

    愛一個人,便等同於有了軟肋,越是彌足深陷,越是不敢想象失去她的日子,情不自禁地要將她禁錮在自己的身旁。

    喜歡是自大張狂、隨心所欲,只因無所謂擁有與否,愛卻註定擁有瘋狂的佔有慾,不容許任何人、任何事奪走心尖上的珍寶。

    “興許是年歲逐漸大了的緣故,我越發覺得……”聶錚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半晌,定定地頷首凝視着符行衣的眼眸,“你愛自由、愛自我、愛自己,甚於愛我千百倍。”

    彷彿一盆冷水澆在了頭上,符行衣頃刻間僵住了身子,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

    “我……”

    她艱難地開口,然而連一句囫圇的解釋都說不出來,手指也微微蜷縮着攥緊了冊子,紅脣隱隱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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