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關山月 >第 66 章 章六十六:魚與熊掌
    兩國如今的疆域以昆莫山爲界,翻越山脈,往北便是榮國之境。

    北榮的百姓自幼在馬背上長大,無論男女皆精通騎射,性情爽朗大膽,身材修長優美,相貌五官深邃。

    北榮境內以草原爲主,唯有靠近昆莫山的地方是一片沙漠,被稱爲死亡禁域,名喚查察爾。

    此處乾旱缺水,晝夜溫差極大,一到冬日裏便狂風肆虐,環境極度惡劣。

    “阿嚏……阿嚏……阿——阿嚏!”

    符行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雙手扒着鐵籠的柵欄,愁眉苦臉地與人討商量:“幾位兄弟,能不能給我幾件保暖的衣衫,上面風太大了。哦,酒也行,再不濟給幾張裹馬用的破氈子,哎呀我不嫌你們髒~”

    負責看守她的幾個天狼軍士兵被煩得頭都快炸了,罵罵咧咧道:“一會要喫要喝,一會拉稀跑肚,就你鳥事多!沒衣服,別吵吵,再廢話就剁了你下酒!”

    符行衣恨不得將腦袋擠出鐵柵欄,模樣十分滑稽。

    她眨巴着漂亮的桃花眼,笑眯眯地道:“萬一我不能活着等到鎮和王拿東西來贖,你們也沒法跟賀蘭將軍交代啊!”

    這貨不依不饒地氣死人不償命,偏生賀蘭圖有令,若是出了半點岔子,不能憑她要挾東齊的鎮和王,所有人必死無疑。

    天狼軍士兵只得依言行事,符行衣對他們笑着揮舞手臂,旋即不動聲色地環視一週。

    三日前,李紹煜將她暗中移交至賀蘭圖手中,輾轉到荒無人煙的沙漠裏。

    賀蘭圖認定她會想盡一切辦法逃跑,便特意爲其動用了關押猛獸的鐵籠——

    籠身以精煉玄鐵爲材,籠頂繫着手腕粗細的鐵鏈,被懸掛在將近兩丈高的半空中。

    “這若是摔下來,”符行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喃喃道:“我鐵定得死。”

    鐵籠足夠堅固,就算能打開,人也沒法活着落地,更不能在飢寒交迫的狀態下與十幾個看守自己的天狼軍士兵硬碰硬。

    周圍是萬里黃沙,沒馬根本跑不掉!

    符行衣認命地盤腿坐在籠子裏,摸了摸被硌得酸澀的小屁股,時不時地對掌心呵一口熱氣:“等人來救好無聊啊……”

    隨後從懷中摸出了一枚天青淺碧的玉壎,放在脣邊緩緩地吹奏。

    蒼涼而悠遠的曲調瀰漫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被狂風裹挾着捲去遠方。

    不知何處是歸途。

    下方的幾個天狼軍士兵投來專注的目光,直待一曲罷纔好奇地問道:

    “你吹的是啥?真好聽。”

    符行衣的指腹輕輕撫過壎身——觸手溫潤而滑膩,是不可多得的絕世好玉。

    那日從肖府出來,自己不過隨口一提,聶錚看似不經意,卻將自己的話放在了心上,分開後轉頭便將玉脂齋的鎮店之寶給買了下來,又通宵不知多少個夜晚,親手做了自己想要的玉壎。

    臨走前,他名爲送行,實則趁人不注意時將東西往行李裏塞,被符行衣逮個正着,將他逼至牆角,看他不得不裝出睥睨衆生的孤傲模樣。

    符行衣笑得像一隻小狐狸,抱着他猛親了一大口,餮足地舔了舔紅脣,將渾身僵直的聶錚一個人丟在庫房裏,絲毫不打算提醒,自己已然在他的懷裏塞了親手做的香囊。

    在海島上的那段時日,符行衣並非只知喫喝玩樂睡,聶錚不在時,她便會偷偷地練廚藝還有繡工。

    每扎一次手,她就要哭嚎一聲“娘啊”,直至親孃被喊得恨不得還魂揍她,才繡出了一對像模像樣的鴛鴦圖,並做成了聶錚最喜歡的梅香——

    梅凌霜獨開,不與羣芳爭豔,更有清冷淡雅的幽韻,在苦寒中堅韌不拔。

    “這首曲子叫《關山月》,說的是將士戍邊征戰,妻子等待夫君回家卻終難如願。”

    符行衣回過神來,笑眯眯地道:“曲兒講究情調,如今有調無情,還是我閱歷尚淺,吹不出‘不見有人還’的悲涼氣勢來。”

    天狼軍士兵們見她如此心平氣和地笑着解釋,紛紛好奇地對視了一眼。

    其中一人問道:“你……不恨我們?”

    符行衣嘖了一聲,頗感好笑,道:“各爲其主、各司其職,有什麼好恨的?打仗只管輸贏與否,不講正邪善惡,論起來我也殺了你們不少同胞,若按正常的是非標尺,我早該下地獄了。”

    棋子何必爲難棋子。

    她接過天狼軍士兵用長杆遞過來的破布氈子,把東西裹在身上,然後聽他們道:

    “國內近兩年天災不斷,原本用來供糧的昆莫三城被你們東齊強佔,剩下的糧食實在不夠吃了,鄉下到處都是餓死的屍體。要不是走投無路,誰願意以卵擊石?”

    天狼軍士兵一個個都唉聲嘆氣。

    他們閒來無事,便與符行衣嘮嗑牙:“戰前徵兵,來的都是咱們這些喫不上飯的。仗越打越窮,越窮越打,死的人越多,和官老爺們爭奪口糧的人就越少。”

    符行衣微微闔了眸子。

    是了,拋開良善之心,理性看待,打仗是解決北榮困境的最佳方法。

    與千機營不同,天狼軍沒有回頭路可走。

    符行衣默不作聲地縮成一團,直至天黑,到了飯點才清醒。

    聽到細碎的腳步聲,她擡眸一看,來人竟是自己許久不見的魏靈。

    少女身量瘦弱,厚重的皮裘更襯得她弱不禁風。

    那張小臉隱約發青,面含憂愁之色,尤爲惹人心疼憐愛。

    見到老熟人,符行衣心頭一喜,險些忘了演戲。幸而魏靈搶先道:“符大哥,昔日你不顧我求饒,執意要取我性命,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符行衣立即會意,懶洋洋地開口:“風水輪流轉,日後還指不定如何。”

    魏靈幽幽一笑:“你真有把握,鎮和王甘願放棄東齊的機密要文,用它來換你的命?”

    符行衣喉頭微哽。

    “你未免將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魏靈意有所指地道:“倘若鎮和王沒有依照賀蘭將軍所言按時赴約,你便會被扒皮抽筋,屍體亦要丟去喂狼。你我雖曾有過齟齬,但終究同爲東齊子民,我不想看到符大哥你死無葬身之地。”

    符行衣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賀蘭圖,算他狠!

    “少跟我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符行衣釦了扣指甲,似笑非笑道:“挑撥離間也要說些像樣的,才讓人信服不是?”

    話雖如此,聽了魏靈的這番警示,自己心裏就埋下了一個疙瘩,無論如何也挖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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