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耶!
楚烠一冷臉,水夭夭只覺得周身的空氣都跟着下降了好幾個度,陰縮縮地往後挪了幾步,搓了搓手臂,靜靜看着這麼出堪比跳大神的戲碼。
華南沽個老狐狸,自然不可能傻傻地往鐵板上踢,眼底一凝,迂迴地將燙手山芋給丟了出去:“九千歲折煞本王了,只是這婚姻大事並非兒戲,待本王與皇后娘娘商量商量,再行決定。”
楚烠撣了撣衣角,臉色似乎緩了些,淡淡地睨了一眼一臉看好戲神色的水夭夭,復又開口:“這婚姻之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國丈爺大可放心,皇后娘娘那邊,想來也不會拒絕—”
頓了一頓,話音稍微打了個轉兒,透着詭異的不知名意味,楚烠扯了扯脣瓣,緋紅的如泣血薔薇:“畢竟,皇后娘娘可是一句話,就將本督養的個好女兒給賜出去了,嘖嘖,本督不也是沒說什麼。”
賜,賜出去?尼瑪,怎麼不說賞出去,當她是個金銀珠寶還是翡翠玉石?
水夭夭抽了抽嘴角,心裏一陣腹議,雖然,心情還是可以。
華南沽面上一頓,滿是精明的眼睛掃了一眼角落裏的水夭夭,眸光微微閃爍,當下心裏打起了小鼓——莫不是被捅了悶刀,記着這茬,專門來找回場子的?
只是,楚烠這話,直接就將他想打太極的話給堵死了,倒有一種騎虎難下的爲難。
華南沽正猶豫間,思索着如何接話,楚烠卻是眼皮一擡,眼尾暈染的胭脂瀲灩着無盡妖嬈,看着華南沽犯難的神色,輕聲一笑:“莫非,國丈爺嫌棄本督是個腌臢的閹人,不願將令千金嫁於本督?”
敢如此冠冕堂皇開口的人,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楚烠了。
只是,就算楚烠敢說,這其餘的人,哪兒來的膽子捅開紙說話?
尤其是華南沽,面對着楚烠一口一個國丈爺,聽上去倒是多麼有臉面,這一舉一動,又何曾將他這個國丈的身份放在眼裏?
知道自己是個腌臢的閹人,就應該安分守己一些!
心裏恨不得將楚烠幾大口撕碎了混着血肉吞下肚,面上,卻還要做出一副客套的樣子來。
華南沽訕訕一笑,覷了一眼面色接近慘白的華雅,心裏一陣抽痛,卻又不得不擠出個笑臉來:“哪裏哪裏,九千歲身份高貴,就怕小女福薄,高攀不上。”
“國丈爺客氣了,看來,本督備着的及笄之禮,可以派上用場了。”楚烠淡淡地頷了頷首,看着咬牙切齒卻又不敢發作的華南沽,斜斜一勾脣瓣。
一直聽着二人說話的華雅,卻是倏地發起狠來,頭擺的跟撥浪鼓一般,捏着手裏的錦帕尖細着嗓音:“不,我不要!—”
不不,絕對不可以!
嫁給一個不男不女的閹賊?她華雅,不甘心!
華南沽心裏登時就是一個咯噔,覷着楚烠的臉色,給了施含汐一個眼色,板着臉出聲訓斥:“雅兒,不得無禮!”
候着的青翼衛皆是人人面色一寒,握着腰間的長劍一緊,彷彿只要楚烠一開口下令,頃刻間就能拔劍衝上前來。
氣氛,有那麼一瞬間的冷凝。
“呵—”楚烠不怒反笑,喉間終於溢出幽幽的一個字,語調不濃不淡,聽在其餘人的耳裏,卻是不由得生生一顫。
施含汐會意,一把拉過華雅的手,緊緊攥在手裏,面上是在訓斥着華雅,手上卻是不動聲色地捏了捏華雅的手心。
華雅白着臉色,倒也不至於太過愚笨,情緒一下子又冷靜了下來,只吶吶地低下頭去。
“小女不懂事,都怪本王教女無方,還望九千歲恕罪。”華南沽放低了語調,雙手抱拳俯了俯身子,對着楚烠滿是歉意地開口。
水夭夭以爲,楚烠這廝一定要發火了,搞不好來個大開殺戒什麼的,最少也要見見血什麼的,當然,事實上,不止水夭夭這麼以爲,其餘深諳楚烠一貫行事作風的人,也是這麼以爲的。
當然,不是你以爲你以爲的就是你以爲的。
楚烠那道幽幽的笑音落下,竟是風情萬種地一撩額間散落的一縷墨發,看着行着虛禮的華南沽,噙着一抹不深不淺的弧度:“國丈爺上了年紀,委實是記性不太好了,”
華南沽身子一頓,面上一哂,只覺得心裏哽的不能再哽,那句年紀大了,不過是個應付的套話,就這麼會兒功夫,已經被拿來當過好幾次話頭了,偏生還不能有什麼不滿的怨言。
被楚烠那道意味深長的眼神一瞥,水夭夭權當沒有注意到,努力向青瑾後面縮着小身板兒,盡力降低着存在感。
“呵呵,九千歲海涵—”華南沽動了動嘴角,棱角分明不失英氣的面容上隱隱透着陰鬱,卻還是客套地虛應了一句。
原本慵懶地半倚半坐着的楚烠,終於換了個姿勢,修長的雙腿交疊,身子向後一靠,緊挨着的一個青翼衛反應極快地出手,應該是運起了內力,隔空託着楚烠的身子。
如果不是時間跟地點不太對,水夭夭一定會爲那個出手如此恰當的青翼衛瘋狂打call,果然,這手下心腹什麼的,也不是白當的。
調整了個極爲舒適的角度,楚烠滿意地勾了勾脣瓣,配上那張肆無忌憚的張揚,絲毫不覺任何突兀,只會讓人覺得天生就該如此。
華南沽按捺着性子,只垂着手不發一言,靜靜等着楚烠的發話。
一廳的寂靜中,連呼吸聲,都似乎變得沉重起來。
終於,極其隨意就跟來度假休閒一樣的楚烠,懶懶地一擡眼皮,深邃似墨的眸子微微一閃,對着一旁端着托盤候着的內侍擺了擺手,淡淡開口:“倒是忘了正事兒,去,替華小姐行及笄之禮。”
華南沽面色一沉,隱於袖間的大手捏的咯咯作響,卻是根本拒絕不了,楚烠這架勢,分明是有備而來,不管今日如何應對,都會被帶進套裏。
也不知施含汐悄聲對着華雅說了些什麼,華雅的情緒已經被安撫下來,倒也沒有反抗,只蒼白着一張鵝蛋小臉,木訥地走上前去。
及笄之禮,按理是需要提前好生準備一番的,不過看眼下這個光景,應該是隻能走個簡單的流程了。
那一直端着托盤恭恭敬敬站立的三個內侍,得了楚烠的話,齊齊上前幾步,到了正廳之上。
華雅由一個貼身的婢女攙扶着,身子還有些輕顫,一步一挪慢騰騰地到了正廳高座的下首。
華南沽跟施含汐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隨即都走上前去,落座於正廳之上。
主人、有司、觀禮者都有了,還差個正賓,華南沽蹙了蹙眉,掃了一眼本家在場的親戚,喚了個有德才的女性長輩,總算是湊齊了該有的人。
簡單致辭的環節,直接被華南沽跟施含汐給跳過,二人面色都有些陰鬱,也沒那個心思。
本來,二人是打算往後尋了一門好的親事,再風風光光地大操大辦一次,這一下,盡數被楚烠給毀了。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三道吟誦祝辭的高聲落下,華雅分別穿好采衣、襦裙、深衣,拜了三拜,簡單的及笄之禮,也就差不多可以落下帷幕了。
本來,子女及笄,爲人父母,自然是喜上加喜,只是因爲楚烠的這一茬,讓華南沽生不出半絲的喜氣,心裏頭對於楚烠的痛恨,自然是又加重了一分。
及笄之禮已完,楚烠也似沒了什麼興致,交疊的雙腿一伸,整個人又施施然地站起了身。
見着楚烠終於有了離去的跡象,華南沽心下一鬆,面上卻是不露分毫。
“本督還有些事,就不多留了。”楚烠捲了捲衣袖,赤紅的琴葉珊瑚花綴在內裏,掃了眼神色各異的其餘人等,淡然地出聲。
“恭送九千歲。”華南沽迎了上來,帶些滄桑痕跡的面容上掛着客套的笑,站定後隨即開口。
楚烠一擡暗黑色綴精緻一品紅花樣的墨靴,腳步不疾不徐,經過華南沽身側時落下一句:“國丈爺不必客氣,往後些若是見了,本督可還就要叫上一句岳丈了。”
岳丈????
果然,夠狠!
水夭夭抽了抽嘴角,這廝,明明知道華南沽心頭肯定正憋着難受,臨走之前還不忘生生戳上一刀,那還不是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