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被雨幕勾勒的透明人影。
“你要的東西，我準備好了，雖然花了很多工夫，但我還是很厲害。”
蘇克撐起身子坐起，只感覺腦袋裏像被什麼攪過一般，疼痛欲裂。
趙夢靈的虛影正在自己周圍警戒，他轉過頭，看到被雨淋着，抱坐在地，將臉深深埋進膝彎的趙夢靈。
在她旁邊，還有呼吸微弱的沈流月和劉悟天。
不知爲何，他用手指輕輕敲了敲她手臂。
抱膝的少女擡起頭來，她臉色發白，看上去快要睡着，但還是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你……醒了。”
蘇克目光一滯，連忙扶住她的身子。
目光向下，少女胸口的位置插着一把匕首。
“可能是散落在戰場上的武器吧，掉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
少女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更輕鬆一些。
但這樣做法，讓人看起來更加難受。
她自嘲地顫抖着嘴角。
“就因爲這種事情……我還真是跟以前一樣沒用呢。”
蘇克連忙握住她的雙手，觸手冰涼。
瞳孔一縮，他從印紋中取出治療藥劑、止血膏、以及各種各樣有醫療效果的物品。
“不用了……我已經……都試過了。”
“不行，我不允許！”蘇克臉色沉了下來，不斷進行嘗試，將自己庫存裏所有有用的東西全都取了出來，“不是你一直都跟我說不要放棄的嗎！”
他替換了“讀取”的內容，轉換成現代外科手術的一本書。
做好準備，蘇克將手伸向她胸前的刀柄，五指卻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
他雙眼一下睜大。
只讀過一本書，怎麼可能就能懂得如何處理這種傷口。
一旦匕首拔出來，她立刻就會死去。
他突然咬住了嘴脣，手懸在半空，沒有勇氣握下去。
眼前的這一幕，讓恐懼在他眼裏打着轉。
趙夢靈會死在自己面前？
他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握緊拳頭，蘇克放棄了拔出匕首的行爲，朝着雨中大喊：
“有沒有人救救她！求求你們了！”
“梅芙，快，快去找人過來！救救她！”
透明的人影朝着雨裏飛奔而出。
趙夢靈看得一陣心疼，眼角泛起了淚花。
他，終於開啓依靠他人的力量了。
“沒關係……我已經很滿足了。”
“！”
蘇克嚴厲地訓斥起她：“不是你說終於重逢嗎！不是你說不要離別嗎！不是好不容易追了過來嗎！”
趙夢靈的眼中涌出淚水，只能緊緊低下了頭。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給我撐下去。”蘇克用命令的語氣說道，“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放棄，這是你教我的，你忘了嗎？”
他在側面將她緊緊抱進懷裏，趙夢靈神色一怔，隨即用力嚥了下喉嚨。
“跟我說話，”蘇克嘗試用自己的體溫提供給她一些溫暖，“跟我講你是如何走到這裏來的，全部都告訴我吧。”
……
過去不知道多久時間。
趙夢靈斷斷續續說着她一路挖掘地窟遇到的事，蘇克每隔一句就要追問細節，拖延她講述的進度。
一旦讓她說到最後。
恐怕就——
但即使如此，她的語氣還是逐漸微弱下去，對話幾乎無法再進行。
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她死在自己面前。
沒有迴應，他自言自語在雨中說道：
“我的朋友不多，你是最鼓舞我的那個。”
“每次看到你的笑臉，就好像世界都是美好的，所有的陰霾都散去了。”
“我……每天都很期待早上七點，因爲能看見你的笑容。”
趙夢靈在他懷裏，淺淺露出一個笑容，語氣發顫斷斷續續說道：
“也許有些事情……我們僅憑自己註定無法做到，多去依靠他人的力量吧，因爲我的故事裏……如果沒有你最開始給我的動力，也就……”
她停了下來，似乎失去了開口的力氣。
大雨之中，一個人影邊朝這邊狂奔，邊展開生命的領域，青草和樹芽在地面升起。
翠綠的森林在圍繞了蘇克和他懷裏的人，青嫩的樹藤伸了過來，纏繞在了她胸口的匕首上。
緩慢抽出，青草的嫩葉覆蓋在她身上，遮擋了破裂的洞口。
感受到她的手周圍傳來潮溼溫暖的溫度，蘇克力氣一瀉，近乎失神。
“她沒事了。”克莉絲汀神色複雜看着他。
蘇克感激的低了低頭。
他想提伊洛絲的事情，但最終沒法開口。
“我已經知道了，伊洛絲……一定是做好了覺悟才那樣做的吧。”
“……”
沉默片刻後，蘇克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調整着呼吸的頻率。
“我還有一筆賬沒和祂算清楚，等事情過後，再來向你謝罪吧。”
克莉絲汀急忙叫住了他。
“不要亂來！我聽其他人說了，你可千萬不要再……”
蘇克頓了頓，笑着按住自己的胸膛。
“不用擔心，我已經做好覺悟了。”
他望向遠處火光時隱時現的戰場。
“剛纔有人教我，也許有些事情，我們註定僅憑自己無法辦到。”
“這一次，我會嘗試藉助其他人的力量。”
“他們三個就交給小汀你了，請幫我照顧好他們。”
隨後，他朝始終站在雨幕中的人影偏過頭。
“梅芙，我們走。”
……
黑壓壓的人羣朝着巨大的黑色輪廓發起了衝鋒。
這也許是人類最後一次發起的衝鋒，也許又是個值得紀念的歷史性時刻。
但無論如何，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都明白，自己是無法見證到結局了。
地面上不斷冒起巨大的手臂，每出現一次，就將區域裏的人遠遠擊飛出去，但沒有人停下來，甚至沒有人回頭看。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最強大的攻擊打在神靈的眷屬身上，無論有沒有機會。
當衝鋒者爲着戰死的目標而前進，其跟隨之勢浩浩蕩蕩，宛如烈火燎原。
前方的陣線接近了巨大的軀體，開始朝着祂釋放各種能力與攻擊。
魔藥、超限物、法術、道具、陷阱……
這些都是人類在地窟的探索過程中得到的。
現在，他們將這些盡數奉還給阻攔前方的梅斯卡徒。
數千人的怒吼，數千人的咆哮，將雨幕的轟鳴聲也壓了下去。
唰——
雨刃四濺。
人類將血灑上聖域，剩下的人反而愈發無畏。
因爲，已經沒有逃跑的地方了。
祂造成的絕望現狀，導致人類的背水一戰，必須由祂自身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