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耀元緊盯自家孫兒鍾少卿，面無任何表情。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這位老宗主才擡起頭，直視面前的王振霄，“一定要這般羞辱我嗎？”
“背叛九宗門，犯下如此滔天重罪，你鍾耀元難不成還想一死了之不成？”
王振霄揹負一雙手，冷冷的說道：“鍾耀元，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哈，哈哈……”
鍾耀元怒極而笑，“滔天重罪？我鍾耀元，何罪之有？？！”
要殺便殺，卻還想讓自己下跪？
放眼整個現場，有哪一人，有資格讓鍾耀元下跪？
“少他媽廢話，讓你怎麼做，你最好照辦！你個不知死活的老東西，而今身處什麼境地，難道還看不清楚？”
鏗！
王冕一步向前，揮劍抵在鍾少卿的喉管前，神情盡顯殘忍之色，幽幽的盯着鍾耀元。
現場衆人，一片沉寂。
有人幸災樂禍，但更多，卻是心底滋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好歹也是一宗之主。
即使是抱着必死之心而來，卻也不讓死？
哎。
嘆息與感嘆，此起彼伏。
鍾耀元視若無睹，更沒有看王冕一眼，微微揚起頭，任由風雨拂面，灰色長袍迎風鼓動，發出的沉悶聲響，就像招魂幡在抖動。
落寞，絕望。
“少卿，你可知錯？”鍾耀元道。
面色早已慘白如紙，狼狽不堪的鐘少卿，先是一怔，而後不斷點頭，“孫，孫兒知錯了！”
“少卿愚昧，天真，想的太簡單，從而造成了這等見面，使我整個天羅宗陷入分崩離析的局面！少卿真的知道錯了！”
鍾少卿睚眥欲裂，咬牙切齒，“爺爺您一輩子堂堂正正，頂天立地，而今卻遭受如此屈辱，都是少卿的錯啊……”
鍾耀元緩緩催下眼眸，就這麼盯着鍾少卿。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這位盡顯落寞的老人，這才緩緩開口道：“從小我就一直教育你，修行好不好沒有關係，哪怕只是一個凡夫俗子，但能堂堂正正屹立於這天地間，爺爺同樣很高興。”
“可你呢？”
“出賣恩人，貪功冒進！”
“爺爺，我……”
這一番話，如同將鍾少卿帶到了年少的時候。
在那個青蔥歲月，自己這位爺爺只要有時間就會帶着自己前往宗門祠堂，指着那一排排靈位說這些先輩們的故事。
他們或許沒有在這驪山江湖做出什麼豐功偉績，也沒有將天羅宗帶入一個新的高度。
但，無一例外，全部都堂堂正正的活了一輩子。
不愧天，不愧地，更不愧任何人！！
身處江湖這個大染缸，誘惑何其多，真正能堅守本心者，能有幾人？
可，他們都做到了。
不求爭王爭霸，只求問心無愧。
此時想來，鍾少卿羞辱難當，今天非但害了宗門，更是丟盡了祖上的顏面。
“子不教，父子過，我鍾耀元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鍾耀元一雙老眼泛着淚光，神情始終未有任何變化，“今天所造成的後果，我一人承擔，但你……”
“少卿，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鍾少卿：“……”
“爺爺，我……”
鍾少卿其會不明白鍾耀元這番話裏的意思，但……
鍾耀元接着道：“而我，自然也會承擔我該承擔的那一份。”
衆人：“……”
四周圍觀的人都看傻了，這，這是要幹什麼啊？
“少，少卿明白！”
鍾少卿雙眸噙血，脣齒顫動，不懼抵在身前的利劍，艱難的掙扎着坐了起來，而後雙膝跪地。
“是少卿害了天羅宗，害了爺爺，更辱了祖上門風，少卿罪該萬死！”
鍾少卿連續幾個響頭磕在地上，而後直視鍾耀元的眸子，聲色俱厲，“如果有來生，少卿還願做您的孫兒，到時一定認真聽您的教訓，做一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之人！”
“這一世，是少卿對不起您，對不起整個天羅宗。”
言罷，又是幾個響頭磕在地上。
鍾耀元不言，手持長劍的右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顫動了起來。
有些事情，總得需要人來承擔後果。
“怎麼，想死？”
一旁的王冕幽幽一笑，“今天沒有我們的允許，你們就是想死，都沒門！”
然！
讓王冕沒有想到，讓現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明明已經重創的鐘少卿，竟猛地從地方翻騰了起來，用僅有的一隻手，拍擊向王冕。
突如其來的變化，逼的王冕連連後撤。
鏗鏘！
鍾少卿抽出腰間的佩劍，用力一甩，古樸的劍柄竟深深扎入了地面的青石板當中。
“來生您若不棄，少卿定要再喊您一聲爺爺。”
“少卿，走了。”
繼而，讓現場所有人永生難忘的一幕發生了。
鍾少卿就這麼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任由那柄大劍，穿透自己的身軀。
哧！！
這位天羅宗少爺，當場生機斷絕。
無盡的血跡在地上浸染，如同一朵正在盛開的妖豔之花，任憑雨水如何加大，也衝刺不乾淨。
王冕：“……”
衆人：“……”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明白了剛纔鍾耀元話裏的意思。
當真是剛烈無比！！
同時，不少人心底滋生出一股，對這老人無比崇高的敬意。
當然了，更多的是無盡的悲切。
但凡還有一點餘地，想來，這位老人也不會做出這般行徑吧？
終究是被逼上了絕路！
這是何其的可悲，可嘆？
“少卿，爺爺很快就會下來陪你。”
鍾耀元渾身顫動，緊握長劍手背之上，根根青筋暴起，隨着視線的擡起，一雙盡顯淒涼的眸光，迸射而出一股滔天的殺氣。
“黃泉一途，我們爺孫倆不會寂寞的，因爲啊，爺爺會拉一批人給我們陪葬！”
噠噠噠。
王冕被嚇得魂飛魄散，更是連連後撤，最後直接躲在了王振霄的身後。
“老夥計，隨我最後一戰？”
鍾耀元一手在劍身上拂過，嘴角扯過一抹淡淡的笑，“多年的陪伴，也該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今天，就讓我們殺盡這天下無良狗輩！”
鏗鏘！
大劍有靈，以輕顫迴應。
繼而，璀璨的劍光，橫貫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