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祀 >28、崇先賢廢除擡攆、尊仁道內侍歸心
    朱厚熜在衆人行禮當中,提着衣襬,手撫禁步,跨步離開華蓋殿,前往後宮給張太后請安。

    固然眼下朱厚熜已然連下幾城,但不代表便不需要張太后助力。

    解決二十四衙門難題,還需張太后幫一把纔可,不然其初來乍到,宦官又素與他不熟,如何能夠安枕入眠?

    朱厚熜走出華蓋殿沒多久,突然駐足然後對身旁內侍黃錦吩咐:“前去將王太宰、梁先生請至文華殿,待我請安過後,有事諮詢二人,再去將長史請入偏殿用膳等候,我有要事相商。”

    黃錦默不作聲,拱手行禮之後,低頭離開身旁,往華蓋殿大門方向而去,前去叫住梁儲、王瓊,以及傳喚袁宗皋!

    待朱厚熜再次啓步,身旁太監拿着一個納陛放在地上,給朱厚熜踏腳蹬輦,然後扶着朱厚熜走上御輦,當坐上其便感覺有所不對。

    今日清晨來華蓋殿,彼時其剛剛起牀,尚處迷迷糊糊當中,倒是並沒有主意問題所在。

    而今經歷甚久朝會,早已睏意全無,此時才發現,自己所乘之輦乃人力扛之。

    旋即當場微微蹙眉,然後長嘆一句:“朕有聞宋儒王介甫雲:‘自古王公雖不道,未嘗敢以人力代畜也!’朕躬德薄,安敢越先賢焉?

    自此宮中除太后、皇嫂外,任何人不得以乘坐內侍所扛御輦,違令者死!”

    本爲朱厚熜擡輦宮人,當即匍匐於地,哭頌:“奴等於皇宮侍奉天家,自古以來便是皇室家奴,安敢謂之人也?

    今聞皇爺聖訓,誠惶誠恐,伏惟我朝天子聖明哲睿,古往今來,未有聞之也!

    萬歲爺仁慈愛人,奴等刑餘之人,能夠服侍陛下,實乃三生之幸也……”

    內侍之舉並無怪異。

    自宦官誕生伊始,便是皇室家奴,任打任殺從來無人勸諫過。

    說白了,死了也是因爲該死!

    蓋其在普羅大衆眼中,並不屬於人,至於在士大夫眼中,更是垃圾中的垃圾,於皇室而言,更算不上人。

    向使皇帝殘殺宮女,尚且有人勸諫,但唯獨寺人例外,無人勸諫。

    宮女雖同屬天家奴婢,但其乃是正常之人,非閹人一般,乃刑餘不孝之輩。

    誠然宮女亦算不上什麼人,但至少其若是無辜慘死,或是被皇帝殘害,必然有人勸諫。

    然閹人,從來不會有。

    今朱厚熜謂其曰“人”,衆內侍何以不痛哭流涕?

    皇帝乃口含天憲聖人,其金口玉言,則天下無人敢顧若惘聞。

    哪怕心中對內侍素爲不喜,亦不得辱其非人矣。

    朱厚熜搖搖頭,並未理會,而是在衆人掌旗,執杖簇擁之下,前往後宮。

    朱厚熜此舉本是有意爲之,根本無須與之多言。

    固然朱厚熜的確對於人力代畜略有微詞,可是哪怕天朝盛世,亦將人當做畜生使喚,古代又有何不可?

    他只不過是,爲了想閹宦示好,又博得一個至仁、至善美名罷了。

    若無利可圖,朱厚熜未必如此突然……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當黃錦走至華蓋殿前門,急忙追上王瓊、梁儲,將二人喚停之後,說道:“聖人召喚太宰、梁相前往文華殿等待!”

    王瓊、梁儲不知今上何意,兩人對視一眼之後,拱手接旨:“有勞中貴人,臣瓊、臣儲謹遵聖命!”

    二人固然不知朱厚熜何意,但既然傳喚,則必定不會閒着無事,且皇帝傳喚,何人能拒之焉?

    且王瓊也並未想過要拒絕,其正欲與天子搭線,然後好繼續當天官,如何能夠放過如此機會?

    皇帝有事吩咐,正好他亦有言與天子道。

    即使朱厚熜今日不曾召喚,待回到公廨衙署換好常服,其亦要進宮謁見皇帝,與之分說時事。

    黃錦字尚綗,號龍山,河南洛陽人。正德初年入宮,先入到內書堂讀書,正德三年被選派到興府,爲當時還是興王世子的朱厚熜做伴讀。

    此次朱厚熜北上,扈從之人便其人在內,今皇帝登基,其自是水漲船高,以皇帝潛邸伴讀身份,一直侍奉左右,連安眠入睡,皆有其一手把持。

    不過終歸資歷尚淺,還無法入主二十四監,只能陪着朱厚熜身旁盡心服侍。

    而梁儲、王瓊,乃正德年間就早已名滿天下,如今又是國之重臣,對其如此客氣,倒是讓黃錦有些受用不起,旋即拱手屈身:“不敢言勞,我等家奴,能夠爲皇爺效力,乃是天大福分。

    倒是二位先生,主上現今年齡尚幼,不宜操勞過度。勞煩先生、太宰扶持一二,也勸勸皇爺,莫要太過勞頓。若是因勞累,御體違和,我有何顏面面對獻王殿下,以及太后?”

    朱厚熜勤政一事,在宮中早已傳遍,甚至不知如何“無緣無故”傳至宮外,搞得如今人盡皆知,作爲重臣的梁儲、王瓊,又豈能沒有聽過?

    皇帝勤政,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可若是如太祖高皇帝一般,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左右,這也足以讓羣臣惶恐。

    當知太祖自幼受盡艱難,且又戎馬一生,故而身強體壯,乃至精力充沛也實屬正常之事,更兼之太祖登基爲帝之時,亦然是壯年之時。

    今天子不過十餘歲,到八月初十尚滿十四歲,如今正在長身體之時,如此勞累,恐非社稷之福也!

    萬事皆需有度。

    勤政自古是衡量君主是否賢德標準之一,若是不勤政皇帝,無須猜,其必然乃昏君耳,若是勤政,則未必就是明君,此事不可一概而論。

    固然明代如今有內閣大學士,司禮監合力,皇帝看似處不處理公務,皆可?

    然此乃謬論也。

    司禮監乃家奴、內閣大學士乃家臣,雖同屬心腹,然並不一定能夠替天子解決任何事情。

    內閣大學士只負責看了題奏之後,在一張紙條上寫着看法,以及決策意見、辦法等,此謂之“票擬”

    呈遞司禮監過目,司禮監斟酌意見之後,便題奏上,以紅筆寫上決定是否同意票擬,此雲“批紅”

    這都是在皇帝,不處理政務之時,所用到的應急法門,避免朝政拖沓。

    但並不是所有事,司禮監與內閣皆可合力處理,一國之事,萬兆生民,兩直隸、十三布政使司,事物多如繁星。

    且尚有司禮監、內閣忌諱之事,比如征伐、處理王室、勳貴、犒軍、封賞等等事情,絕非兩個衙門可以私處。

    此類事物必須經過天子之手,由天子答覆之後,再行下發六科勘合,是否駁回。

    若無意見,可發通政司抄發,抄報所存檔等等一系列環環相扣的程序之後,再發送六部,以邸報或者公文方式,下發百官有司,及各地布政使司、府(州)、縣等地,如此一道指令纔算完成。

    如果皇帝不處理政務,將其留中不發,那此事永遠無法到得到處理之日。

    而前朝正德皇帝,尤其喜歡留中不發,且奏本數量近多達八百餘本,正德執政期間,平均每年五十餘本,平均每月就有四本公文被留中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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