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祀 >71、新心腹投機倒把、老官員集體乞歸
    既然沒有,那就是本朝事,本朝說,不過這地圖炮開的,的確有些過分。

    由是坐着的官員,心思各異,甚至有些人,已經躍躍欲試……

    作爲新秀的夏言,已然知道皇帝心意,也知道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間。

    此次提及朱高熾、朱瞻基、朱祁鎮、朱見濡、朱佑樘廟號之事,並非真的只是爲了黑一把歷代皇帝。

    更不是吃了沒事做,爲了辱一番歷朝歷代,廟號未曾按照制度,嚴格執行。

    這次所謂的商議廟號之事,不過是一個噱頭,用來釣魚執法所用,爲的是看清在場之人站隊如何。

    是故夏言暗道:“果聖君耳,難怪老師如此心急,早早附和聖言,既然如此,我也需要表表忠心了……”

    心中有了主意的夏言,打好一遍腹稿之後,在羣臣還沒答覆朱厚熜之前,便清清嗓子,起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毛澄、楊廷和、梁儲、毛紀、蔣冕,然後伏拜宮磚奏對:“臣竊以爲,毛尚書之言大繆,惟陛下聖明天作,能夠洞悉寰宇!

    自漢以降,士大夫多爲奴顏婢膝之徒,濫用諡號、廟號,本就不符聖賢宗廟制度。

    以至於到趙宋之時,居然多爲美諡、美廟,而無惡諡、惡廟,已然有失蓋棺定論原意。

    邱文莊仲深公《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四》曰:‘《春秋》以一字爲褒貶,一字之褒榮於黼袞,一字之貶嚴如斧鉞!’言深以爲然。

    廟號本爲帝王之號,萬歲之後,嗣君祭祀先君所用,豈可如前朝一般濫用?

    而毛尚書謂廟號乃太宗所定,經仁宗、宣宗所成,屬我不敢苟同。

    太祖定懿祖、熹祖、仁祖、德祖,四祖廟諡皆按古之禮法而來,始太宗伊始,爲太祖高皇帝疊加諡號,後至宣廟爲仁廟加廟號、諡號,此誠乃亂國之禮法也!

    臣查閱《大明集禮》、《大明會典》、《諸司職掌》等典籍,未曾又見祖宗定製,凡帝王必有廟號之文。

    臣不知毛尚書所言,祖宗成法何來,請陛下公斷!”

    這番話可把楊廷和、毛澄二人氣得不輕,因爲夏言這純屬於搗亂攪局。

    本來這諡號、廟號規矩,就如同此前走東安門,文華殿受箋一樣,都只是潛在規矩而已,並無明文條例,欽定每個皇帝都需要上廟號,諡號規定多少字諸如此類。

    但卻經過千餘年的習慣,凡皇帝一般都會有廟號,至於諡號也是越來越長,到宋朝開始基本無惡諡。

    可夏言偏偏要將此事抖出來,這楊廷和、毛澄二人還能心平氣和?

    就如同收取碳敬、冰敬一般,皇帝都已經默認,你非要捅出來,讓大家面上全部無光,這誰人能生受?

    潛規矩就是大家一同遵守,按照以往典例來就是。

    少一點屁股決定腦袋的想法,多一些無爲而治的念頭,頂多二十年,朝廷就能恢復往日生機,中興大明。

    可顯然,朱厚熜並不願遵守隱藏規矩,總是能夠給百官玩出一點新花樣。

    如此下來,羣臣何以放心,皇帝能夠中興大明?

    可這個世界總不會缺少投機倒把之人,給事中徐景嵩、陳江、章喬、史道,翰林院嚴嵩、石珤、國子監賈詠等多人出言附和:“臣等竊以爲,兵科給事中夏言所言甚是,諡、廟之事,自古皆是公卿議擬,天子定奪。

    祖宗沿自前朝陋習,故而未曾更改,聖明無過於君父,洞悉其中弊病,故而指出予以改正。

    《左傳·宣公二年》雲:‘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如今既然已然知錯,又豈能知錯不改?

    前華蓋殿大學士劉希賢(健),於弘治十八年,議定先帝年號爲‘正德’,馬端肅公吏部考選之時,以‘宰相須用讀書人’命題諷之。

    臣等嘗聞《戰國策·楚策》有云:‘見兔而顧犬,未爲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爲遲也。’

    是故臣等竊以爲,前車之鑑,後車之師,值此之際,當溯本還原,重新制定宗廟制度,以免貽笑大方!”

    這些人無一不是熟讀經史典籍之輩,三句話不離引經據典,說的朱厚熜心花怒放。

    而且衆人說的有理有據,讓人足以信服。

    哪怕是楊廷和、梁儲、毛澄、毛紀、蔣冕等人,有再多的話,也無法辯駁。

    畢竟明代宗廟制度,的的確確只是沿自前朝規矩而來,最主要變是,對於諡號、廟號的問題,根本未曾上心過,所以並未留下任何規定。

    這也是明朝歷代皇帝沒有想過之事。

    畢竟褫奪廟號之事,從東漢孝獻帝奪孝和帝劉肇穆宗廟號、孝安帝劉祜恭宗廟號、孝順帝敬宗廟號、孝桓帝劉志威宗廟號之後,便基本上沒有發生過。

    當然換世系要除開在外。

    就算是按照劉協退位開始算,到如今已經有了一千三百餘年。

    誰會料想有人腦子抽筋,在這上面動腦筋?

    畢竟此時完全喫力不討好,而且還容易討個薄情寡義的名頭。

    正因爲如此,才使得楊廷和等人啞口無言,無法辯駁。

    除廟號、毀廟之事漢朝常有,以強漢爲榜樣,即使說出去,也不至於說皇帝無理取鬧。

    從先天上,楊廷和等人此處就矮上一節。

    故而在羣臣話後,楊廷和等人只能愣在一旁。

    朱厚熜見此,得意洋洋道:“不知諸位還有何看法?若無其他看法,則散去之後,商議好章程。

    自此以後,無功德者不可有廟號,諡號亦要謹慎配選。

    我朝以孝治天下,故而諡號仿前漢,只選二字即可。太廟七室,只可奉一祖,二宗,此萬世不祧,其餘帝王縱有不世之功,亦需依次祧遷。

    太祖有開國建基之功,德祖僅有生身之功,與太祖相比遠不及也!焉能居南主祭,而高帝居昭室邪?

    朕思之太祖以布衣之軀,提三尺長劍,攘除羣賊,開元建國,比漢高、唐宗亦不遜色,如此當祧德祖,高帝居南主祭,世世不祧。

    太宗爲一昭,祧洪熙皇帝,景陵(朱瞻基)爲一穆,裕陵(朱祁鎮)爲二昭,茂陵(朱見濡)爲二穆,泰陵(朱佑樘)爲三昭,大行皇帝爲三穆,不知諸位以爲如何?”

    朱厚熜這番操作,基本上就是按照西漢七廟制度所來,而不是自王莽的九廟制度。

    至於已經成爲保皇黨的嚴嵩、夏言、史道等人,自然無所不應,當即搶先答應:“聖上聖明……”

    至於真的聖明與否,則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蓋朱厚熜也只不過是,按照西漢七廟制度,然後進行模仿,說出一個粗淺的規矩罷了。

    真正細解問題,還需要好好敲定。

    但這些人可不管許多,先討好皇帝纔是正道。

    至於細解問題,明朝別的不多,皓首窮經之輩,一抓一把。

    每三年的新科進士,三四百人當中,以《禮記》爲本經的,同樣不在少數,想要敲定一個制度,只需要足夠的時間就可以,並不是什麼天大的麻煩。

    然而楊廷和等人不以爲然,在其眼中,朱厚熜這是亂法伊始,但又無法阻止,故而互相看了一眼之後,齊聲道:“臣……年老體衰,伏望聖人應允我等致仕還鄉!”

    “諸卿輔國良臣,朕豈能在國家頹廢之際,放任爾等離去,你每所請不允!”

    朱厚熜打着就是榨乾這些人剩餘價值,如何會輕易放他們離去?

    且事實上,眼下乃多事之秋,此前已經將朝堂一掃而空,留下無數空空如也的官位,這下如果再放一批人走,只怕朝政真的要癱瘓。

    就算是真的有心放這些人走,起碼也要等到其他朝臣接力之後,再行應允。

    “臣……年老昏闕,不足以輔佐聖君,乞聖人憐憫,讓臣等迴歸桑梓……”

    這些人今日算是打定主意乞骸骨,因此哪怕朱厚熜不同意,他們依舊堅持乞歸。

    滿朝重臣不是一二小官,說掛印而去就能掛印而無,他們必須要得到皇帝應允,這纔可以迴歸,不然此事說大則大,說小則小。

    但朱厚熜同樣打定主意,於是連忙起身離開御座,大步跨往武英殿之外,走前不忘說一句:“朕前去批閱奏本,爾等下去之後好好商議一番!”

    說完頭也不回,踩着木屐,發出噠噠噠之聲,瀟灑而去,好像此事與他無關一般。

    只留下滿殿百官,面面相覷,長吁短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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