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
回去想了數天的王瓚,終於在五月初十,上奏表示支持尊崇皇帝之意,緊隨着猶如推到多米諾骨牌一般,無論北京亦或南京,無論在朝亦或在野,地方官亦或親民官附從者衆。
舊黨同樣相繼發聲,彈劾王瓚阿附聖意,奴顏婢膝,議禮多繆,反對重新制定宗廟制度。
而新黨同樣不甘示弱,交章彈劾楊廷和、毛紀、蔣冕、毛澄等尸位素餐,導致正德朝政敗壞。
一時間你來我往,每日彈劾題本不下百餘,而涉及被彈劾之人,每日請罪題本、乞骸骨題本不下。
朱厚熜見事情也有些大條,便將王瓚遷至南京禮部侍郎,挽留楊廷和等人。
但確依然堅持用王瓚所上議禮,廢除朱高熾、朱瞻基、朱祁鎮、朱見濡、朱佑樘廟號。
改朱元璋廟號太祖,諡號高皇帝,朱棣太宗諡號孝文皇帝,朱高熾孝安皇帝,朱瞻基孝悼皇帝,朱祁鎮孝荒皇帝、朱見濡孝章皇帝。
爲了避免引起張太后太過反感,朱佑樘則爲孝平皇帝、朱厚照孝莊皇帝。
太廟按照宗周制度進行微調,太祖爲祖廟,萬世不祧,太宗爲宗廟萬世不祧,另有七廟,凡進一人祧遷一人,不在如以前一般,兄弟需要附廟。
連帶着張太后也被加了“昭聖慈壽皇太后”徽號,夏皇后被加尊“慈莊皇后”,同時殿試時間也被確定在五月十五日。
楊廷和得到消息之後,直接告病在家不出,對朱厚熜決議表示抗拒。
朱厚熜也沒有在意,畢竟眼下內閣已經被其架空,每日批閱題奏皆有公卿商議決定,又無內閣票擬已經並不重要。
而且內閣如今也不止楊廷和一人,雖然他告病,其餘人尚且在崗,朝政也拖沓不了。
但並不表示朱厚熜就此算了,他派御醫日夜常駐楊廷和府上,另譴二十名宮女,日夜服侍,但凡有任何需要,無論日夜宮中內侍都會將其送到。
這給與年老的楊廷和精神帶來極大壓力。
畢竟誰也不想日夜有人看守,特別皇帝派的人,在他上廁所都在一旁拿着廁紙等候,毫無半點隱私可言。
不過三天時間,楊廷和被迫繼續出任內閣,朱厚熜這才召回宮女、內侍、太醫,讓楊廷和能夠安穩睡覺。
朱厚熜也懶得管這些事,反正暫時眼下無風波,他便忙着自己娶老婆之事。
朱厚熜如此嚴格的要求,是故此次爭選入宮良家女只有兩人,一人是周晳顏,另一個則是大名府元城人秀才陳萬言之女。
從畫像來看,陳萬言之女豔麗迷人,一雙桃花眼勾魂攝魄,若是選色,朱厚熜肯定毫無疑問會選她。
不過看到周晳顏家世之後,心裏的天平已經逐漸傾斜,然一時間也未拿定主意,而是帶着這兩個人選前去尋找張太后定奪。
他可是時刻謹記袁宗皋之言,拉攏張太后,所以在諡號之事後,朱厚熜便讓張鶴齡、張延齡與其他勳戚一同進駐京營,用來讓二人在張太后面前美言。
這兩個蠢人,一看朱厚熜如此客氣,哪還管朱佑樘、朱厚照之事?
若說朱佑樘還好,對於他們非常大方,但作爲外甥的朱厚照在其眼中,就不是人了,不但獎賞不豐,還聽信大頭巾讒言,屢屢申飭二人。
而朱厚熜這個假外甥便不同了,一登基就給二人進爵,而且現在還讓二人管京營,這可是無上榮耀。
當然二人更想要京畿左右田地,不過暫時二人還沒來得及伸手,朱厚熜又如此禮遇,倒是一下沒有好意思。
面對這麼大好處,每年可以喝兵血,而只是微微美言,惠而不費的事,二人自然沒有反對,反而還幫朱厚熜在張太后面前說楊廷和壞話。
“兒朱厚熜恭聞母后安!”
朱厚熜踏進張太后宮殿之後,沒有任何拖沓,伏拜地上說道。
“予安,聖人快快請起!”
對於眼前這個兒子,她可是滿意的不得了,每日兩次請安從不落下,哪怕是病了,也要爬起牀請安之後,再回去歇息。
在她病時,更是將題奏搬到內宮,一邊侍奉,一邊批閱題奏,凡送上湯藥,都要親嘗感覺不燙之後再讓她喝。
這種事哪怕她親兒子,都沒有如此做過,而朱厚熜一個繼子如此做,怎叫她不暖心?
而且她兩個弟弟,時常還在旁邊替朱厚熜說好話,這讓張太后對於朱厚熜這個繼子感觀,到達前所未有之好。
見到朱厚熜起身之後,張太后眯着眼睛笑道:“聖人今天怎麼有空來予宮中?”
“母后責怪的是,都是我事物太忙,一直沒有時間來看望您!”朱厚熜先是站起來作揖道歉。
“聖人這叫甚話,你乃天子,理當以天下事爲重!”張太后臉色一變,假裝不高興責怪朱厚熜一句。
朱厚熜猶如小雞啄米似的,不停點頭附和:“母后說的是,是兒年幼,不分輕重!”
“聖人休要予說甚就是甚,你是天子,萬民君父,當有決斷!”
對於朱厚熜聽話態度,張太后心中極爲滿意,因此便不由自主,擺起嚴母樣子,諄諄教導朱厚熜。
朱厚熜是打定主意,不與張太后對着來,所以對方說任何話,他都如同孝子賢孫,不停點頭稱是。
這同時也讓張太后滿面紅光,對於朱厚熜的好感度無限度上升,畢竟如同這種聽話兒子,怕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
教訓完了朱厚熜之後,張太后便開始詢問:“聖人日理萬機,今日前來定是有事,還是早點說完,回去處理庶務要緊!”
“其實兒也無大事,只是因爲這次皇后人選,地方送來兩個人,國之大事,我不敢私自做主,於是前來請教母后!”
“既然選國母,皇帝自己定奪就是了,又何必勞煩予?”
“母后此言差矣,國家大事豈能不詢問您?且皇嫂與皇兄伉儷情深,這不是因爲您選的好?朕嘗聞:‘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母后在上,焉能不請教?”
只要張太后不幹政,對其態度朱厚熜則無任何不可。
有舍方纔有得,更何況一些根本惠而不費的奉承之言?
“聖人盡是拿好話來誰給予聽,既然陛下請我定奪,那就拿來我看看!”朱厚熜的拍馬屁之言,也讓張太后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既然朱厚熜讓她定奪,說明是尊重她的意見,於是也就沒有假裝推諉。
朱厚熜手揮了揮,黃錦立即拿着兩幅畫軸,以及兩封家世履歷,送到張太后面前。
張太后攤開,一一仔細觀看,良久之後便道:“周氏相貌雖不及陳氏豔麗,但其祖德行顯著,且國母當以論德不論貌,予以爲周氏當爲國母,皇帝以爲如何?”
“果如俗語,母子連心,兒也以爲周氏乃國母之選!”朱厚熜立即附言。
哪怕朱厚熜此前沒有傾向於周晳顏,如今也會如此答覆,更何況他心中的確也是如此想。
“皇帝爲九五之尊,需爲皇家開枝散葉,予以爲不如將陳氏也納入宮中,陛下以爲如何?”
雖然張太后是獨寵,但朱厚熜身爲皇帝,如果在跟朱佑樘一般,只生一個兒子,豈非國家又要出問題?
而且這麼多年被朝臣罵,她早已看開,皇帝首要不是愛情,而是繁衍子嗣,因此纔會有此提議。
“既然母后如此說了,終歸宮中不缺一人用度,一發納了便是,我回去之後,就讓有司下發條文!”朱厚熜對於張太后的提議,也沒有去拒絕,本身就是小事一樁。
納妃不像納後,需要耗費無數錢糧,是故並不在意此事。
“如此甚好!”張太后滿意點點頭。
“既然如此,母后好生歇息,等朕處理完庶務,再至膝前奉孝!”
“陛下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