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祀 >83、八股路途盡酸楚、科舉貢士心意舒
    楊維聰雖然年紀輕輕,更不想在此時過於惹是生非,但面對幾人陰陽怪氣的話,也就容不得他不反擊一二。

    一句夾槍帶棒之言,問的費懋中、廖道南、張治啞口無言。

    便是如楊維聰所說一般,如果三人還要繼續這種無意義恭賀,則只會有皇帝內定廷試名次嫌疑,而不會有他想。

    誠然科舉本是爲皇帝爲自己選臣子,想怎麼選都在乎天子一心。

    然此事不可與外人道哉!

    甚至還需對外而言,科舉絕對公正、公平。

    不然書生覺得國家選材不公平,因此結夥鬧事,別說官員能否喫得消,便是皇帝照樣喫不消。

    固然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可並不代表秀才沒有鬧事之能。

    朝廷能殺一個、十個、百個,但能殺千個、萬個?

    或許有人畏死不在鬧事,但絕不可否認不怕死之人就沒有。

    而且此事關乎自己切身之痛,不張揚便罷了,一旦張揚出去,則連最後一層遮羞紙都不存於世。

    那還有什麼意思?

    人要臉,樹要皮!

    真當絕望之時,這些大頭巾書生,向使不敢明面造反,也不敢前往官府鬧事。

    但掣肘皇權下鄉,攪擾地方安寧,絕對遊刃有餘。

    是故哪怕隋唐時期科舉,如此不公平,但皇家依然自詡公平,而絕對不會廣而告之:“科舉乃爲皇家選奴僕,選與不選俱聽朝廷之意,爾等窮經皓首之徒,只需討好天家即可!”

    但凡腦子不是進了漿糊之人,都不會如此明說。

    蓋此言有傷士大夫,所謂的尊嚴。

    做皇家奴僕,爲皇帝做盡缺德事,都天下人都可以忍受。

    唯獨不會去忍受這種,不但被人罵做是狗,而且四處傳揚,讓自己無地自容之時,還需要舔着臉上前迎奉。

    面對三人的無言,陸釴急忙出來解圍,蓋此事因其而起,總不能將大家杵在此處,於此陸釴便道:“鳴吾兄、民受兄、文邦兄這番也是準備回客棧?”

    見到有人解圍,三人漏出一絲感謝之意,隨後尷尬笑道:“不錯,如今廷試已畢,多年心願總算見到曙光,故而準備回去歇息一番,等待張貼皇榜,金殿傳臚!”

    在場除了陸釴、楊維聰年齡小一點之外,便是廖道南也已經二十八九,自五六歲觸及詩書伊始,在場最年輕之人,也有十五六年之久,甚至還有動輒二十年起步者。

    其中心酸,除了衆人自己,何人能夠盡知?

    經、史、子、集百文涉獵;詩、詞、歌、賦無一不學,春、夏、秋、冬懸樑刺股;雨、雷、寒、熱手不釋卷。

    跋涉迢迢,履入考場;數日蝸居,嚐盡心酸。脫衣搜檢,斯文掃地;火號、臭號,忍氣吞聲……

    眼下雖然還未揭榜,但衆人大概能夠猜到自己考的如何,值此之際,自然需要一解心中鬱氣!

    如後世高考完畢,無數菁菁學子,首重之事,便是將課本拋於九霄,一泄心中三年緊張之意。

    高考完畢,尚不能代表從此不學書本,無數學子尚且如此,而此輩若是中第,如果此生若非教書,則再也不用鑽研八股時文。

    以此而斷,向使做出再令人震驚之事,也並不奇怪!

    這也是爲何《儒林外史》中的范進,不過中了區區舉人便當場癲瘋,待胡屠夫一頓好打,方纔迴轉的原因之一。

    誠然有世態炎涼,使其乍聞喜訊,一時間難以自抑,但其中絕對也少不了喫夠了八股時文之虧。

    八股文便是另類命題文章,想要做好絕非易事,不僅熟讀四書五經,歷代史籍,還需觀看無數範文,增長文筆。

    就拿後世網文比較,破題便如同黃金三章,束股則如同結局章節。

    至於八股文裏面代聖立言,則可以看做,寫歷史文裏面,模仿古人語氣、行爲等等,將一篇網文寫出來。

    故而能寫網文的,以百萬相計,而能站在巔峯者,卻寥寥無幾。

    同理亦然,每年所選秀才者,大明十三布政使司成千上萬學子入選,但每三年中進士者,不過三百餘人而已!

    不同的則是,網文有所選擇,而八股文則沒有任何選擇。

    十年如一日如此下去,日日夜夜都在若同一件事,每天都在炒現飯,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中股、後股、束股,任誰來了都喫不消。

    且這幾人還算收斂,知道事情輕重緩急,不敢逾越雷池,恐引朝中重臣,以及皇帝不滿,故而只是關門飲酒。

    若是李太白、唐伯虎等人,說不得得狎妓作樂,嚐嚐美人入懷,添寫淫詞浪調,好好傳唱一番。

    然衆人心不在此處,故而不會選擇,將自己仕途拿去瀟灑。

    蓋無人料定,皇帝是否就喜歡這種放浪形骸,不受拘束之人。

    萬一不喜,豈非與《本事詞》記載柳三變一般,落得個奉旨填詞的下場?

    但若是幾個好友一起喝酒,抒發心中多年鬱結,這不可能會有人干涉,蓋百官進士出身者,往年都是如此過來。

    總不見得,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吧!

    陸釴見三人同樣是回客棧,便開口邀請:“我二人同樣回客棧,不若三位一同來,人多也顯得熱鬧!”

    轉頭又對楊維聰問了一句:“達甫以爲何如?”

    楊維聰毫不猶豫,當即接話:“往日忙於科考,沒時間與諸位同年一聚,今日廷試已畢,乃是求之不得之事,怎有不可之意邪?”

    楊維聰雖對三人好感極差,但並非如此無城府之人,且客棧又非自己一人,陸釴依已然提議,難不成自己還能拒絕?

    大不了話不投機半句多之時,再行離開便是,沒必要如此急於拒絕,反而得罪三人。

    佛祖尚且有三千羅漢,昊天上帝還有百萬天兵,日後踏進仕途,這些人作爲自己同科,乃是天生盟友,若能拉攏,則沒必要現在得罪。

    而且這些人當中,其中猶屬費懋中需要拉攏,其伯父已然起復,就在北上之路,若與之打好關係,於日後仕途必然有所裨益。

    日後還長,若連區區一點委屈都無法承受,日後怎能堪當大任?

    至於費懋中、廖道南、張治日後是否會成爲自己仕途絆腳石,或是因爲地域而成爲政敵,那是日後之事。

    眼下衆人還是同科貢士,是天然盟友關係……

    陸釴在楊維聰話畢,當即撫手大笑:“夫英雄所見略同耳!”然後又對張治、廖道南、費懋中問道:“文邦兄、鳴吾兄、民受兄以爲如何?”

    費懋中臉上也盡是笑容:“此事求之不得,怎敢有他意?久聞達甫爲正德十四年順天鄉試解元,本想上門討教一二,奈何無緣得見,今舉之請之,萬不敢辭!”

    廖道南、張治在費懋中話後,緊接着說道:“民受所言極是,豈敢推辭邪?”

    雖然張治對於北人楊維聰,心中並不是太過喜歡,但其亦是心中有抱負之人,不然不至於三十餘歲,還繼續科考。

    既然是有抱負之人,則更不可能如此膚淺,在此事繼續做出令人厭惡之事,於此毫不猶豫便頷首同意。

    而廖道南則更無所謂,會試被張治強壓一頭,至於殿試會不會被壓,已然無所謂,只消能夠高中進士即可。

    於此則其更不會,故意針對楊維聰。

    畢竟二人暫且上尚無瓜葛,在之對方此次廷試到底如何,一切還猶未可知,沒必要如此急於針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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