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安全無虞地幫沈晝恢復心神。
但還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那從不被神明眷顧的命運,??能夠見將這億萬分之一的可能變爲絕對。
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江影倒黴死了。
宋梔梔眼見着那剛被心魔霧氣解開的心緒絲線,用一種正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奇葩路線飛了出去,??直接纏上另一團更加複雜混亂的死結。
這小小的異動,??就宛如被推翻的多米諾骨牌,??開始帶着大量心緒絲線開始狂躁地涌動,身處其中的心魔霧氣,由於它身上外來者的氣息,被無數金色絲線團團包圍着。
越來越多的金色心緒絲線形成的死結開始以心魔霧氣爲中心,飛速聚攏,??在他們即將把心魔霧氣死死關住的那一瞬間,??江影當機立斷,直接操控着心魔霧氣以靈巧詭異的路線,??扭動着從稀少的縫隙之間擠了出去。
在心魔霧氣脫離沈晝神識空間的那一瞬間,宋梔梔彷彿夢中失足的人一般,往前撲了一下。
她的肩膀被江影按着,這纔沒有從椅子上跌倒。
宋梔梔深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
她擡頭看江影,??便看到他眉頭微微皺起,額上有薄汗。
江影此舉,極其耗費心神,方纔操縱心魔霧氣突破重圍,就算是他也有些喫不消。
一滴汗,??從他額角滑過,??順着線條優美的下頜線,??凝於精巧的下巴處。
而後,??汗水滴落,??落在宋梔梔的鎖骨上方。
它描摹着宋梔梔精緻鎖骨,繼續往下滑落。
在即將滑進宋梔梔齊胸衣領的時候,江影伸手,按住了這滴汗,冰涼的指腹貼在她胸口處,替她擦去。
宋梔梔被他指尖冰涼的溫度激得清醒過來,如夢初醒。
她擡眸望向躺在牀上的沈晝,原本籠罩於面龐上的一層灰色陰翳已然越來越深,甚至有成型的趨勢。
他神識空間裏混亂的心緒,已經開始催生心魔。
心魔一旦誕生,第一個吞噬的,便是沈晝的靈魂!
沈晝要死了,死在江影面前。
如多米諾骨牌一般開始崩潰的神識空間,再沒有轉圜的可能。
宋梔梔瞪大眼,語氣絕望,喃喃自語出聲:“他是不是要死了……”
沈晝死在江影的面前,這纔是百口莫辯。
畢竟誰能夠想到,那億萬分之一概率的事情會發生?
宋梔梔原本費勁心力爲江影建立起搖搖欲墜的正面形象,馬上就會崩塌。
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
宋梔梔絕望地閉上眼,想到了段天月的那個夢,夢中朦朧的霧氣,與深不見底的一隻眼眸。
此界有神明,名爲靈祇。
究竟是誰讓那億萬分之一概率的事件發生,只有那看不見摸不着的天命。
江影未曾說錯,他,命該如此。
宋梔梔顫抖着身體,終於意識到了他們現在最大的敵人是誰。
她很後悔,沒有提前將這段劇情給寫下來。
但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詭異得可怕。
誰也想不到,會有這種走向。
剛纔那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就彷彿一個人剛走出家門被從天而降的隕石砸中。
江影靜靜看着沈晝的臉色越來越差,生命力正在急劇流失,一隻空前強大心魔在他的神識空間內緩緩成形。
他擡手,將宋梔梔按進了懷裏。
宋梔梔的背緊貼着他的胸膛,一片寂靜,沒有心跳聲,亦沒有溫暖的溫度。
“莫怕。”他的脣貼着宋梔梔的耳朵說道,極其微小的溫暖氣息環繞在她臉頰邊。
江影伸出手,冥昭已然出現在他蒼白的掌心。
“忍着點。”他對宋梔梔說。
冥昭出手,劃破了他的指尖。
傷處滲出一滴血,懸於冰冷指端,搖搖欲墜。
宋梔梔感覺到自己同樣地方的指尖傳來刺痛。
上一次江影受傷,是爲了替她擋下冥昭,柳葉小刃沒入掌心,只有疼痛傳來,傷處無鮮血流出。
宋梔梔理所應當地認爲他可能不會流血。
但懸於指尖那滴血,確確實實是江影的。
它很不一樣,殷紅的血色之中,蘊着暗金色的色澤。
只有觸摸到化神門檻的修士,血液纔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爲什麼呢?因爲有傳說言,神明的血便是金色,觸摸到化神之階門檻的修士已接近於半神之軀。
但宋梔梔確信,她沒有給江影設置這麼高的武力值,他的修爲離化神還有一大截距離。
自靈祇神教與七宗十二派那驚天一戰之後,此界靈氣稀薄,絕對不可能有人能修煉到化神的高度。
她背對着江影躺在他懷裏,兩人依舊被江影的法力完全連接着,所以江影看不到她驚詫的表情。
江影擡手,指尖那滴近神之血滴落在雙眸緊閉的沈晝額頭上。
他蒼白的指尖抵着沈晝的額頭,擡眸望向虛空,啓脣說了句話,語氣輕蔑。
“這是我的天命?”
“我不認。”
瞬間,沈晝那灰敗的臉色突然變得清明起來,宋梔梔能夠清楚地通過江影感知到,沈晝正在崩塌的神識空間正在慢慢修復,原本因心魔霧氣帶來的變化而飛速聚攏的心緒死結也逐漸散開,即將成形的新心魔直接被扼殺。
他在扭轉——因偏離的心緒絲線產生的惡劣後果。
在接近神血的力量面前,縱然是冥冥中操控着一切的命運也不得不避讓。
如果說,沈晝神識空間內那一根移動路線過於詭異的心緒絲線是一個巧合,那麼江影這滴血,便是製造了無數個巧合,讓千萬條心緒絲線用常人難以想象的方式退了回去。
恢復了,沈晝神識空間之內的心緒絲線回到剛開始還未發生異變時的狀態。
彷彿風雨過後,大浪平息,一切都平靜得不可思議。
宋梔梔偷偷搓了搓自己的手指,還是痛的,告訴她方纔發生了什麼。
她把江影的手拽過來,鼓起臉頰,放到嘴邊吹了吹。
江影意識到什麼,另一隻手指的指腹一抹指尖傷處,傷口被治好。
他的手重新按到宋梔梔的肩膀上,語氣若無其事,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