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匈奴貴族剛剛出了議事廳,便見馬武奔了過來,將羌渠單于攔停。
衆人眼神複雜地看了眼羌渠,而後搖搖頭沉默離去。
羌渠心頭微跳,卻也不敢拒絕。
略一沉吟後,還是乖乖跟了過去。
裏側書房,待得羌渠趕到時,便見張淵正在端詳着木架上的瓷器。
“單于可知,這些瓷器中,哪一件最爲名貴?”
張淵回頭看了眼羌渠,臉上帶笑。
羌渠不知張淵是何意,掃了眼木架上分成五排、共計三十六件的瓷器,老老實實回道:
“本單于不懂瓷器,不過那一件葫蘆形的青瓷應最爲名貴吧。
若不然,它也不會被此間主人單獨放於最上層。”
張淵輕哦一聲,將那葫蘆形青瓷拿在了手中,一邊端詳着,一邊輕聲道:
“此器名爲青瓷魂瓶,瓷片質地細膩、釉面有光澤,鴨、魚、羊、鼠、鴿、熊亦描繪的栩栩如生。
這的確是一件頗爲不俗的瓷器,更象徵着權勢與財富,價值連城。
只可惜,它雖名貴不凡,卻大都被充作隨葬之物。
也便是說,此器本不應出現在此位。
之所以能夠高居頂層、俯視衆器,完全是此間主人過於喜愛。
若不然,一件陪葬物,哪怕再如何名貴,也不應威凌於衆器之上。”
羌渠頓時雙眼一縮,眸中閃過一抹驚色。
他已然聽清了張淵的言外之意……
“不過話說回來,世事紛雜,又哪裏有什麼常規?
此間主人是如此,本帥照例如此。
不過不同的是,此間主人已死,不過本帥仍舊生龍活虎。
既然此間主人已然換位,那一些常規也該被打破。”
張淵說着卻是猛地雙手一鬆,任由那十分名貴的青瓷魂瓶掉落於地,在清脆的響聲中碎成一地。
“魂器便該有魂器之着落,主人都死了,還留着它又有何用?”
張淵喃喃着,似是完全沒有注意到羌渠額頭上浮出的密集汗珠,仍舊自顧自說道:
“相較而言,本帥倒覺得這青瓷小鼎更爲不凡。”
張淵說着,自第三排木架上拿起了一個比巴掌稍大的小鼎,而後放到了那青瓷魂瓶所在之位。
“此鼎雖小而古樸,然,鼎者,本便是權勢之證。
單于覺得如何?
若是覺得此鼎不當其位,本帥亦可再換一器。
畢竟,這架上的瓷器可是不少。
它們若有思緒,怕是也巴不得凌駕於衆器之上吧?”
張淵回頭露齒一笑,笑意吟吟地盯向羌渠。
羌渠猛地身子一抖,而後竟是閉上眼,一臉落寞地朝着張淵跪下。
“我,羌渠褐梨猙,願奉張帥爲主!
此生在世一日,便率領南匈奴死忠於張帥一日!
如違此言,願薩滿神降天火焚身!
還望張帥給羌渠一個機會!”
羌渠說完,畢恭畢敬地朝着張淵拜了三拜。
他很清楚,張淵已然對他失去了耐心。
若是今日再不確定心志,怕是多半再也無法踏出此屋!
自己若是真的被殺,除了呼廚泉所率本部親信外,怕是無人會爲自己復仇。
同時,單于之位空缺,也有的是貴族討好張淵,以繼任單于之位!
正是因此,羌渠纔不得不死心,並認張淵爲主,以獲取活命之機。
張淵長嘆一聲,將羌渠扶起來,直視向羌渠雙眼。
“本帥也不想走到這一步,畢竟單于是先父擇定之人。
奈何,眼下大戰在即,本帥容不得內亂風險潛藏。
單于也請放心,既然你已明確心志,本帥也不會讓你難堪。
日後,該如何,還是如何。
只是希望,單于可以謹記今日之誓言。
若不然,單于也該清楚本帥之手段!”
羌渠坦然對視,聞聲無比鄭重地點頭。
“張帥放心,羌渠雖非重諾之人,然,我族誓言乃不可逾越之底線!
羌渠既已認張帥爲主,並對薩滿神發下毒誓,便絕不會背叛張帥!”
“如此便好。”
張淵十分欣慰地拍了拍羌渠的臂膀,復又閒談一段時間,這才讓羌渠離去。
未幾,肖猛自櫥櫃後現身,馬武亦是自外側走了進來。
“泰公,這位單于是否真心歸順?”
肖猛眼見張淵心情不錯,便將疑惑小心問了出來。
“身居高位者,又豈會輕易成爲他人死忠?
不過,羌渠此人最畏強權,只要本帥強勢一日,他便一日不敢反!
今日又逼得他不得不發下毒誓,起碼在未有大變之前,他不敢生亂。”
馬武聽了,卻是疑惑道:
“主公爲何不換個人當單于?屬下看那呼延羅便不錯。”
聽聞此言,張淵搖頭失笑。
“值此關頭,若是換了單于,朝廷那邊難免會生出其他疑心來。
更何況,他人若是登了位,又需要不短時間去確立威信,太過麻煩。
最關鍵的是,也未必會有多忠心,甚至都未必比得上羌渠。
便如那呼延羅,此人野心比之羌渠還要大上一些。
倘若真扶持他登了位,在權勢的薰陶下,難保日後不會生出異心來。
相較而言,羌渠纔是最爲合適之人。”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張淵並未說,那便是單于一換,此前佈置的暗子難保不會受到影響。
……
戌正二刻,天際泛灰,夜色開始籠罩大地。
衛氏塢堡,主院議事廳。
二十餘匈奴各部大人齊聚一堂,肅容望着最上方端坐的張淵。
“根據探子匯稟,安邑駐軍已然毀去涷水南北百里範圍內所有橋樑。
我軍若想過河,便需臨時搭建木橋。
然正值夏日,涷水水量充沛,其河岸縱橫足有十五丈,水深亦近三丈。
以可用木材、鐵索之量,今夜僅可搭起一條五丈寬木橋。
從此橋通行,半個時辰僅可渡過三千六百餘人。
若要所有大軍盡數過河,則需六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