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林巍瞭解的那麼透徹,甚至就算在七年前知道了祝餘的過去,也壓根就沒往心理疾病上去想。
“恐懼症…”
他輕輕念着這個有些陌生的名詞,腦海中閃過七年前祝餘在自己家門前時眸中的驚恐。
或許就是那時候,來自他人的恐懼深深刻進了祝餘的骨血。
可是…
傅辭洲想不通。
曾經那樣活潑開朗的祝餘,怎麼會是心理不健康的樣子?
那個愛笑愛鬧,窩在他懷裏撅着嘴巴說“我叫祝小魚,小美人魚的魚”的祝餘,依舊不是他自己?
腦海裏突然飄過許多隻言片語,傅辭洲努力抓住其中最爲清晰的一個。
——那不過是一小時前,祝餘對他說過的話。
“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我其實都在騙你。”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失望,因爲我騙的人有很多。”
當時他並不是很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但是直到現在,傅辭洲纔像是逐漸明白過來。
祝餘在騙他。
過去的那些,祝餘都在騙他。
就像尉霞想讓祝餘活成自己兒子一樣,傅辭洲想讓祝餘活成“祝小魚”。
所以祝餘把所有的複製重新再來一遍,只不過這一次要更爲簡單一些。
因爲傅辭洲比尉霞好騙。
沒有“祝小魚”這個人,那就壓根沒有破綻。
祝餘演的自己都入戲了。
“你愛他什麼啊?”林巍握着一罐啤酒,從傅辭洲身邊走過。
他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沒用多大力氣,但是去把傅辭洲撞得側了身子。
“你差點害死他。”
林巍說完,跟陣風似的晃晃悠悠離開了。
地上還放着喝剩了的啤酒,七零八落的,。裹着白色的塑料袋。
昏黃的路燈下,傅辭洲有些恍惚。
過去的記憶一幕幕的重複,他甚至分辨不清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笑着的祝餘,落淚的祝餘。
擁抱時的祝餘,分離時的祝餘。
最後那個印在額頭上的親吻,還有那一句消散在空中的告白。
傅辭洲醒着,聽見祝餘說出那三個字,再起身離開。
“我愛你。”
傅辭洲閉上眼睛,仰頭把手裏那罐啤酒一點一點喝完。
有些冷了,他拉了拉自己的衣領,呼出一團白霧。
轉身離開時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奶糖,撥開糖紙把糖咬進嘴裏。
傅辭洲頭腦簡單,問題想得也簡單。
他愛祝餘,祝餘愛他。
管他是什麼祝餘,哪個祝餘,他都要。
也就這事兒。
不是什麼事兒。
-
隔天,鍾妍起牀準備去醫院接傅蓓蓓的班。
他們也就在年裏纔來元洲,住的還是原來奶奶家的老房子。
傅蓓蓓成家後有了自己的家,雖然搬出去住了,但是還是經常回來陪老人。
而傅辭洲回國之後也就在元洲定居,在奶奶家附近買了房子。
所以昨晚本應該回自己家睡覺的傅辭洲,竟然一大早坐在了老房子的客廳裏,鍾妍看到後嚇了一大跳。
傅辭洲眸中佈滿血絲,明顯一夜沒睡。
他手上還捏着一張被折成紙鶴的糖紙,最終被按壓在了一個小蜜桔下。
“爸呢?”傅辭洲問道。
鍾妍回頭看了眼臥室,傅延霆正好出了房門。
“來跟你們說件事,”傅辭洲站起身,手指壓在了桌子邊緣處,“希望你們能言而有信,別再搞一些見不得檯面的小動作。”
鍾妍身子一僵,轉身看向傅延霆。
傅延霆的目光倒是沒有躲閃,一動不動看着傅辭洲。
“我六歲那年就看上他了,六十歲也看不膩。性向是天生的,不管再過多少年,我還是這樣。”
傅辭洲吸了口氣,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這麼多年我沒怎麼回過家,也沒找你們要過一分錢,有記恨,但是時間太久了,已經快沒了。”
“我已經不是七年前我的了,我要做什麼事根本沒必要和你們彙報。這次我來不是徵求你們的同意,而是求你們,不要再爲難祝餘。”
“他膽子很小,什麼都不敢。當初是我先開始的,也是我先挑明的,是我造成這一切的,他就等於才同意,然後就被我甩了。”
“祝餘的身體一直都不好,現在心理也有問題,不能受一點刺激。相比於我,他更在乎你們。當初他不是被你們說動了,也不是害怕了,你們那點技倆我都能看出來,你覺得他能不知道?爸、媽,祝餘真的非常尊重你們,你們能不能,能不能對他好一點啊?”
傅辭洲眼眶微微發紅,就連說話也帶了些氣音。
七年前,他和父母鬧翻是爲了祝餘;七年後,他再向父母低頭還是爲了祝餘。
傅辭洲皮糙肉厚,可以被打也可以被罵。
但是祝餘不行,祝餘就不能受一點點的委屈和傷害。
他以前沒有護住的人,現在要保護好。
鍾妍忍不住落淚的,重新回到臥室,而傅延霆也移開目光啊,走向廚房。
“隨你。”
他簡單扔下兩個字,可傅辭洲卻像是劫後餘生,輕輕笑了出來。
拿開那棵蜜桔,下面壓着的紙鶴微微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糖紙翅膀。
傅辭洲把它撿起來,裝進兜裏。
每一天都在積累努力,生活是越過越好的。
他和祝餘那些空缺了的時間,在這一刻也算是有了一點點的回報。
傅辭洲會提前掃除兩人前路上的障礙,再拉住祝餘的手,慢慢帶着他走回他們本應走的路。
-
早上八點,祝餘日常跟着主任一起挨個病房查牀。
今天除夕,他收到了不少病牀的新年祝福,病人們的病情都恢復得比較平穩,暫時沒有大事讓他們操心。
最後一牀是住院最晚的奶奶,祝餘的衣兜裏還裝着昨晚傅辭洲給他的奶糖,進房前還是忍不住垂了目光。
傅辭洲就站在牀邊,手裏正拿着前一天的住院收費單認真看着。
也就是這個人,大早上跑到他的辦公室送來早餐,惹得路過的小護士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