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沒變,還是熟悉的空氣,熟悉的高專,熟悉老師和教室,熟悉的家入硝子、五條悟和夏油傑。
唯一不那麼熟悉的是我脖子上這個叫人怪不舒坦的項圈。
據說是給Omega使用的止咬圈。
止咬圈?這是什麼?
夜蛾老師好爲人師,解釋說:你上個星期覺醒以後,就用上了這個。還是硝子給你挑的款,每個Omega都戴,一是表明身份,二是以免被陌生Alpha強行標記。
我緩緩打出一個問號:Alpha和Omega又是什麼?
夜蛾老師露出“這孩子是不是高燒燒壞腦子”的高深莫測表情。
我撇撇嘴,用手機搜索自力更生。
夜蛾老師所言非虛,什麼Alpha,Beta,Omega,的確是就連小學生都知道的基礎知識。
是的,我重生了,還是一樣的時光和空氣,還是一樣的高專生活,不一樣的是我上輩子的世界可沒有六種性別。
幹啊,這還怎麼玩?
上輩子我死在澀谷地鐵站,曾經的同學夏油傑親手操縱咒靈掏出了我的心臟。
我現在一看到他對我笑我就打哆嗦。
我咬着手指思考如何規避必死困局,想了半個月啥也沒想出來,反而被告知這屆二年級就我一個最拉,高燒三天三夜覺醒成了Omega,其他三位都是Alpha,兩位還是地表最強。
我眼前一黑。
他媽的這不是要玩死我?本來我就打不過夏油傑,加上AO之間的力量差距,這下更是毫無希望。
死定了死定了。
我對夏油傑的異常反應終於被發現。
五條悟問我:你是不是對傑有意見?
我哪敢啊!
我搖頭,笑得很甜:沒有呀。
五條悟說:那這次任務你就和傑一起去吧。
兩人獨處?那不如殺了我算了!
夏油傑看着我,笑容溫柔寧靜:可以嗎?會不會打擾你的休息?
看着他的笑臉,我嚇得心臟都不會跳了。他上輩子殺我時也笑得這樣溫柔。
我甜甜地假笑說:不會的,好呀我們一起去。
我和夏油傑一起去一個破村子調查。半夜我們借住在民宿。
重生半個月,我還是不習慣作爲Omega的身份,經常忘記戴止咬圈。
盛夏的簡陋民宿沒有空調,我撩着後頸頭髮散熱,冷不丁被咬了一下。
“嘶,”我吸着氣,高亢罵聲在看到身後人時變得軟軟糯糯,我嬌嬌地說,“你……幹什麼呀,傑?”
“你怕我?”他說。
“怎麼會呢。”我裝無辜。
“我剛剛給你做了一個臨時標記。”
臨時標記?這又是什麼我不懂的新詞?
“嗯……嗯,謝謝?”我試探性說。
他緊繃的氣息忽然舒散,對我笑了笑,親暱地碰碰我的側臉。
我一臉迷惑,在他走後立刻掏出手機搜索。
臨時標記,這是關係親密的戀人乃至夫妻間才能做的行爲。因爲涉及到信息素融合,比真槍實彈搞到牀上更爲私密和信任。
我拿着手機瞳孔地震。
夏油傑剛剛是對我告白?我還答應了??
上輩子殺了我的仇人居然暗戀我我還和他搞在一起了怎麼辦?急!在線等。
我給硝子發信息:救命傑剛剛臨時標記我了!
硝子回覆:?幾天不見傑這麼拉了,居然忍了三天才對你下手。
感情你們都知道啊!怎麼就我不知道?!
我又發給五條悟: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和傑串通好的!
五條悟回覆:哦?你們做啦?感覺怎麼樣?
我無情將五條悟拉黑。
又飛快拖回白名單發了一句:比你大。
最強手速名不虛傳,五條悟反手一個電話打來,被我迅速掛斷拉黑。
“……什麼叫‘比你大’?”
我聽到自己脖子咔嚓咔嚓擡起的聲音,我僵硬地望着眼前笑眯眯的男人,吞嚥口水。
他站這裏多久了?
“我是說,嗯,胸肌?”我絞盡腦汁,狡辯道。
手下的肌肉紮實溫熱,現在我知道了,那是真的大。五條悟你惜敗實在是沒辦法。
“你從沒有摸過,怎麼會知道?”他笑眯眯問我,“你摸過悟嗎?”
我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要死了,要不是重來一次,我還真的和上輩子一樣,覺得他笑容溫柔爲人友善,不拿他話中隱隱約約的下沉聲調當回事。
“……你會殺我嗎?”我忽然問。
我想起上輩子,我一生都不知道夏油傑喜歡我。
爲什麼?因爲上輩子這個時候,他一個人來了這裏,然後沒多久,我就聽聞他叛逃的消息。
再見已是十年後,他一露面就掏了我的心。
那看上去……不像是夏油傑。
縱使十年未見,我也覺得那人古怪。
在瀕死之際,我心口劇痛,渾身冰涼,那個男人捏碎我的心臟,低聲細語,不知在對誰說。
“嘛,也算是滿足了你的願望。你不是一直很想要這個嗎?”
他所提到的“你”是誰,又是誰想要我的心呢?
我不知道。
夏油傑用手指接過一滴眼淚,我才發現我傻站着哭了出來。
他湊上來舔去淚痕,輕聲說:“你看起來很疲憊,就像一個人走了很久很久,所以,到我懷裏來,休憩吧。”
他的懷抱會使人安心嗎?
殺了我的人,能夠叫我在他懷中安然入眠嗎?
掏了我的心又捏碎它的人,能夠再度珍惜它嗎?
可是,我說:“更疲憊的人是你吧,傑。”
自星漿體離世以來愈加沉默寡言的夏油傑,上輩子我總是看着他的背影,因爲少女彆扭的情懷難以開口詢問。
上蒼給了我一個新的機會。
這一次我伸開雙臂,將比我高大得多的少年抱在懷裏,輕撫他的後背。
“沒事的,現在已經可以休息了哦,傑。”
輕柔的話語叫人放下戒備。
“……”他猛地放鬆身體,我被他壓得一個踉蹌,倒在牀上。
夏油傑閉上眼睛,輕輕喘息,眼下陰影濃重。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了。
明天我們要去見被村民們視爲邪祟的雙胞胎姐妹,聽說她們還是很小的年紀,卻被關在籠子裏像牲畜一樣飼養,那一定不是什麼叫人感到愉快的畫面。
我和夏油傑不一樣。
他總是輕易共情他人,感受世間衆人苦楚,宛若神佛。
而我只能共情他。快樂他的快樂,痛苦他的痛苦。
他這樣疲憊,明日一定不能早起。
“……別哭了。”他忽然說。
我發覺衣襟溼透,滿是淚痕。
這不是我在哭,我只是在想,上輩子,爲什麼我沒有去問哪怕一句呢。我只是在後悔,上輩子爲什麼我什麼也沒說呢。
不是現在的我在哭,是早就被掏心而死的我在哭,她想問一句遲來的,夏油傑你累嗎?你想停下來休憩嗎?
十年後再度重逢,她是那樣高興,笑意還凝固在臉上,招呼還在口中,就丟了性命。
他擡起手指拭去眼淚,問我:“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他總是如此敏銳,洞察他人情緒。
我知道很多,我知道未來十年樁樁件件。我知道特級咒靈越來越多,我知道兩面宿儺的手指和那個叫虎杖悠仁的少年,我知道澀谷一戰五條悟被困咒術界將天翻地覆。我知道你在盤星教,而十年那樣長,我卻不敢去看一眼。
我知道我永遠是個膽小鬼,但幸好膽小鬼也會有第二次機會。
我知道這一次我不會允許自己再失去你了。
我說:“嗯。”
我說:“我也愛你,傑。”
明天縱使有千般苦痛,萬種難處,我也不允許你將我丟下。因爲我們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了。
他用力地、用力地將我抱緊。緩慢嘆息。
疲憊睏倦的旅人在安心的港灣得到片刻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