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師小課堂”待會就要開課，怕露怯，他一大早就開啓了“學霸”模式，長這麼大，從來沒這麼勤奮過。
任星城昨天三更半夜贈送了他一次“課前輔導”，讓充分解讀劇本，熟悉人物性格和臺詞，他說這是塑造好一個角色最基本的東西。
《迷途》是由真實事件改編，講的是22歲的青年賀小勉在尋找其忽然失蹤的同性男友下落時，在網絡上意外觸及到一個隱祕組織，名爲“密途”，自此牽出一樁迷霧重重的跨國犯罪案件……
本子很厚，凌燦埋頭捏着筆，不時在上面圈圈點點地標註着什麼。
不多時，任星城出現在書房門口，看得出來，爲了彰顯“老師”的身份，他特意戴上了一副金屬框眼鏡，還換下了居家服，穿了白襯衣。
相當有範兒，儀式感簡直了。
然而，剛剛升級爲學霸的凌燦此刻卻投入到一種忘我的境界當中，人已經走到了他身後卻硬是沒察覺。
存在感驟降爲0的任老師：“…………”
悲劇！白瞎這一番苦心凹造型。
任星城站了一分多鐘站了個寂寞，饒是心頭飄蕩着失落，卻也沒有刻意打擾。
而是靜靜地杵在原地，聽凌燦聚精會神地念臺詞。
這一場戲是男一賀小勉和其男朋友秦陽在親熱時引發的一場不愉快。
劇本上是這樣寫的：
晚上，內景，出租屋
柔白的燈光罩在淺綠色的牀單上，薄薄的被子裹着兩個男孩年輕的身體，賀小勉貼着秦陽的脊背，幾番調，情與挑，逗，隱隱感覺出今天男友的興致不高，狀態也不對。
似乎是有什麼心事。
他皺了皺眉，沒有仔細詢問，而是擡手把牀前燈關了。
賀小勉：快點兒，你磨蹭什麼呢！
秦陽：……套子前幾天都用完了，還沒去買。
空氣陷入了沉默。隔了一會兒——
賀小勉：沒有就沒有，反正咱倆都沒艾滋，我也懷不了孩子，就這麼弄。
秦陽：小勉，要不今天……還是算了吧。
賀小勉：不行，我就要今天！
臺詞唸到這，凌燦有些念不下去了。
如鯁在喉，如芒在背，擰着鼻子大肆吐槽：“這位小勉我也是醉了，人家明顯就是不想和你親熱，心裏咋這點數都沒有呢！”
就算是年少輕狂，熱血方剛，那也不能硬逼着人家掏·槍啊。
多跌份兒。
更何況，賀小勉還是他要演的角色，之前他只知道故事的梗概，從沒看過劇本，現在見識了這第一場戲，尷尬癌就已經快要犯了。
“靠，太羞恥了。”他兩手捂着腦袋，喪喪地嘆出一口濁氣。
只是這口氣還沒嘆到底，忽然，劇本被什麼東西抽走，下一秒就聽到身後傳來男人的說話聲：“一名好的演員，眼裏只該有角色，沒有羞恥二字。”
他嚇了一跳，“嗖”得一下回過頭，只見任星城筆挺地站在他身後，薄脣微抿，眸色清潤，修長的手指不時推推鼻樑上的眼鏡，整個人風雅又斯文。
只是凌燦沒有心思欣賞他的美，此刻受到驚嚇的心還在劇烈地撲撲騰騰。
“幽靈麼你是！想嚇死我！”他不滿地衝人嚷嚷着。
“…………”
凌燦有被教育到，站在原地傻愣了好幾秒。
任老師那番不滿的控訴反覆在腦子裏迴盪，有力地撞擊着他的心扉。
漸漸的，他的良心痛了。
如果真像任星城所說——他是特意推了行程來給他作指導，那麼自己剛剛出言不遜，的確很過分。
“我、我收回剛纔的話還不行麼。”他垂下眼睫，態度軟了，聲音低了，睫毛眨動的頻率也加快了，“哦，對了……如果你有行程就去忙，我自己也可以……”
“我是個言出必行的男人。”任星城打斷他的話，認真嚴肅地說。
聰明人都知道掌控分寸，見好就收。更何況他哪有什麼行程。
大影帝纔不是打工人。
一年前就開了自己的工作室，什麼通告、行程，接與不接看心情。
就是這麼任性。
凌燦顯然不知情，可聽他這麼一說，總覺得有哪裏奇奇怪怪的——任星城啥時候成菩薩心腸了？
爲了幫他個“塑料伴侶”磨演技，連工作都推了。
他是不是在醞釀什麼陰謀！
腦子裏閃過一萬種搞他的可能性，臉上的表情也像萬花筒變個不停，這一切都被任星城看進眼裏，他動動腦仁便猜到了凌燦在想些什麼。
“你別多想，我幫你是爲了我自己。作演員是我19歲之後的理想，兒時的夢是作一名勤奮育人的園丁。”
“…………”
凌燦喉頭一噎，很難想象任星城拿起教鞭是個什麼樣子。
不過倒也悟出了另一層含義：“所以，你幫我是爲了過當老師的癮，圓你兒時的夢？”
“閱讀理解滿分。”任星城望向別處，嘴角淺淺一揚，“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有什麼壞心思。”
凌燦這下放心了，也不再被迫害妄想了。
他們現在互爲彼此的工具人，任星城幫他打磨演技，他幫他過癮。
陰謀什麼的，不存在的。
“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的話，我要開始上課了。”
“沒有沒有。開始吧。”
“Ok，我們先來一起探討下，你剛纔所說的那兩個字——羞恥。”
任星城端起範兒，修長的指尖捏着一支筆，腳底下踱着步，慢條斯理地給人解釋：“其實羞恥感是一種直接針對自我的感受，這種感覺很多時候是以“我做了不好的事情”爲前提，讓自己一直活在想象當中的別人的眼光裏……就比如你覺得剛剛那段臺詞羞恥，無非就是提到了牀事，提到了性，你從潛意識裏覺得它們是“不好的東西”，覺得直白地念出來別人會譏笑你……”
凌燦轉着眼珠，捋捋邏輯，好像有點兒道理。
在他以往的作品中，還從來沒接觸過如此露骨的臺詞。
他垂下頭，大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光滑的紙頁，小聲：“我知道，一名合格的演員必須克服對任何角色的“羞恥心”，就像克服無實物表演時的尷尬是一個道理。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你有什麼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