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年後的我們 >第一章、路律師你好,我叫代汝
    盛夏。

    藍天,無雲,蔥樹,豔花,亭臺樓閣醉臥其中之下,極盡嬌羞。

    “代總,你好。”

    “王主任,許久不見,歡迎歡迎。”

    代汝熱絡地和振律律師事務所的主任王欽銘握手,邊微笑着朝站在王欽銘身後的路璐點頭。

    路璐微微一上揚嘴角,然後迅速低下頭,這男人發黑眉粗,保養極佳,看上去四十多歲,也許實際上有五十多了,和這個總那個總的沒差別,都是實現了財務自由,相當瀟灑的樣子。

    “代總,這是我們所的路律師,路璐,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商業大亨代總。”王欽銘介紹道。

    路璐不得不重新擡起頭,擠的嘴邊的肌肉都僵硬了,眼神躲閃,說了一句客套到虛僞的話:“久仰代總大名,今日得見,名不虛傳。”

    代汝馬上接話道:“哦?虛傳我什麼了?讓路律師見笑了吧。”

    路璐的臉立即紅了,不知所措,尬笑。她對代汝哪有什麼研究,今天到此,不過是作爲來做企業用工風險防範與規避講座的王欽銘的“小跟班”,例行公事罷了。

    代汝卻在饒有興趣地等她的回答。眼前的姑娘三十出頭,典型的江南女子長相,中等個頭,膚白,小臉,纖瘦,頭髮低束,稱不上特別漂亮。

    她穿着中規中矩的真絲質地的菸灰色職業套裙,顯得老氣,也顯得穩重。

    也顯得有一絲意猶未盡的少女氣。

    她的臉越紅,代汝越想笑,一個做律師的,連場面話也圓不起來,真有意思。

    王欽銘道:“路律師是新人,以後還請代總多多關照。”

    代汝一笑,輕輕一拍路璐的後背:“王主任,路律師,裏面請。”

    路璐的肩膀立即緊張地聳了起來。

    他將二人引入公司的大禮堂,這是一家上市公司,所處地段和內部規模在業界數一數二。禮堂很大,能容下一兩百號人,已經有二三十人坐在椅子上等候開始,王欽銘立即職業性地板臉,大步走上講臺,路璐緊隨其後,幫忙做連電腦線、播放ppt等準備工作。

    這期間,代汝悄悄地消失了,另有他人來主持講座。

    路璐坐到臺下工作臺時,聽見身旁的兩人聊起另兩家同行的“惡性”競爭,作爲大股東之一的代汝,飽收了漁翁之利。

    她們還說起代汝新招的助理,是電影學院表演系畢業的。

    掌聲雷動,王欽銘開始做講座,那兩人閉上了嘴巴,專心聽講,路璐卻思緒聯翩,從包裏拿出備忘本,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

    本子上記着最近接的案子,一隻手數的過來的數量,更可怕的是,她打開手機銀行查看餘額,連每月應給母親路方舟上繳的四千塊錢都拿不出了。

    不知神遊了多久,有人在她耳邊輕聲道:“路律師,一起喫點便餐?”

    “啊?”

    路璐擡頭一驚,代汝那雙寫滿城府和精明的眼睛和她的目光相對,他眼角細微的魚尾紋在自上打下的強射燈裏泛起如蘆葦般的光澤。

    他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東西,叫她惶恐。

    再掃視四周,原來講座結束了,王欽銘正被一羣人簇擁着走向禮堂外。冒汗。起身。

    東西散落一地,代汝幫她一起撿,胡亂塞到包裏,搶先一步離開,隨在王欽銘的身後來到餐廳。

    主辦方提供的是圍桌坐的中餐模式,她和王欽銘被招呼落座,路璐挑了上菜的地方坐下,身後是仿蚌殼的一面牆的窗戶。

    竟忘記跟他說謝謝了,路璐心突突的,奇怪的很,腦海裏竟揮之不去代汝的眼神。手機響了,她望着屏幕上閃動的“路同舟”三個字,卻沒有接,路同舟纔不會在這個時間點平白無故地“問候”她,她大抵猜出了母親來電的用意。

    是來要錢的。

    路同舟百折不撓地連打了五個電話,對待親生女兒,跟討債鬼似的。煎熬到手機徹底平復,路璐嘆口氣,鬱悶地探出眼睛瞥了瞥三樓的窗外,太陽還未落,她眯起眼睛望見兩隻鴿子掠過滿天的霞光,園林門口來了一個二三十人的旅遊團,領隊的高高舉着一面黃色的三角旗。

    正值江南的旅遊高峯期,人山人海,但路璐還是在人頭攢動中一眼看到了站在旅遊團最後面一位盤髮髻,身着旗袍的年輕姑娘,是那種及踝的長旗袍,粉底上印大朵的茉莉花,叉快開到腰,很扎眼。姑娘玲瓏的身影有點眼熟,她一扭身,路璐愣住了,這明媚皓齒的姑娘哪是別人,正是大學室友付甜甜。

    付甜甜手裏搖着一把長穗團扇,步履搖曳,和身旁戴帽子和墨鏡的男人勾勾搭搭着,一臉又純又欲的笑。

    “喜歡喫什麼?隨便點,食堂都可以做。”熟悉的聲音再次飄來,路璐忙端坐好,不敢斜視,禮貌地接過代汝遞過來的菜單。

    “我喫什麼都行。”她訕訕地道。

    “那多喫點,不用客氣。”

    “好啊,謝謝。”

    代汝竟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端起玻璃杯喝水,額,這頓便飯隨便到絲毫不講究座位排次麼。可不對啊,王欽銘是坐在主賓位上的,正和左右邊的人打得火熱,享受的很,看來通過這場講座,他拉到了不少生意,哪有興致顧及她。

    從代汝身上飄出淡淡的香水味,路璐也端起杯子喝水,緊張到頭皮發麻。

    “代總,上座吧。”有人來請代汝。

    “都是自己人,隨意點,坐,坐。”代汝不動,菜端了上來,他帶頭夾菜喫。

    席間,他不停地給路璐夾菜,爲她斟紅酒。他夾菜不是隨便夾的,是看路璐將筷子往炒年糕的盤裏多伸了兩次,便用公筷夾出盤子最底下的年糕放到她的碗中:“這塊還是熱的,喜歡喫多喫點。”

    他斟酒也不是隨便斟的,斟的量的多少根據來敬酒的人是誰而定。公司裏的領導來敬,他會讓路璐稍微多喝一點點;中層來敬,他暗示她意思意思就行了;至於湊熱鬧的小職員,直接用茶水對付一下便是了。

    他還關心地詢問她工作情況,上班遠不遠,工作累不累,具體做哪塊法律事務,對收入是否滿意。在路璐每一次的回答後,代汝都會發自內心地說一句:“這樣啊”,“蠻辛苦的”,“一個女孩子不容易”,“要注意身體”。

    他側過耳朵認真地聽她講,語氣柔和而富有耐心,態度端正而真誠,眼睛裏閃爍着星星,絕非場面上沒話找話說的寒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

    路璐從沒從其他人那,包括從父母那裏得到過如此體貼備至和恰如其分的關注。

    他給了她某種自信、認可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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