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住院部格外安靜,約近十一點半時,一輛雪白的小轎車開進停車場,不多時,走出一道頎長纖瘦的身影。

    徐宛一身藕色風衣,拎着他特意買來的愛心便當,撩開醫院的空調簾,每一步都走得搖曳生姿。

    “咳、咳咳。”徐宛停在病房前清了清嗓,摸出一面小鏡子確認了一遍妝容,換上關切而溫柔的笑容,推開門,掐着嗓子,“嘿,我的甜心,告訴爲夫,是誰把你害到如此......”

    音調在嘴邊打了個彎,徐宛的笑容垮了一半,略略低頭拂開鬢髮,重新對上謝平殊微帶疑惑的眼:“......嗨,小殊,又見面了。”

    病房裏只住了傅庭安一個,這會兒躺在牀上看書,謝平殊陪在一邊,他開門時,謝平殊正規規矩矩地在看一本單詞書。

    根本不像那男人說的什麼,他家安安一個人在病房裏空虛寂寞冷,可以趁虛而入一舉拿下。

    被捷足先登了,可惡。

    謝平殊壓根沒在意徐宛的尷尬,快步上前接過他手裏的稀粥,認真道:“辛苦宛宛姐這麼晚送飯過來,醫院附近的店鋪都關門了,我還想着點外賣,謝謝你。”

    徐宛:“不,其實我不是爲了送飯......”傅庭安向他斜來一眼,徐宛心跳驟停,改口說,“不客氣。”

    謝平殊獻寶一般捧着稀粥過去了,傅庭安略微撐起身子,沒拒絕謝平殊伸手扶他的動作。

    怎麼看怎麼覺得有人有點多餘。

    不會是我自己吧。

    徐宛品了片刻,眼看着謝平殊拆開包裝,拿着小勺給傅庭安一口一口喂粥。

    此情此景,之友愛、之溫馨、之令人豔羨,兩人沒怎麼對話,偶爾一句還是謝平殊問“會不會有點涼”——但就連傅庭安搖頭的幅度都莫名變得真誠起來,一點也不像對待別人時的敷衍了呢。

    ......不是。

    謝平殊剛纔那話意思是不是還暗暗怪他送慢了?

    徐宛不死心地湊過去,笑吟吟地立在謝平殊旁邊,關心地問:“安安,你現在好些沒有啊?我聽酸菜魚說你生病了,好擔心,我最近在學做飯,要不然你搬過來和我合租吧,正好我隔壁那間臥室的租戶要走了哦。”

    “我師兄叫俞偲。”傅庭安平靜地喝了一口粥,接着道,“放禮貌點。”

    徐宛翻個白眼,用自己剛做完美甲的手指戳了戳傅庭安因爲輸液而泛青的手背:“就你禮貌,那你趕緊禮貌地答應我的提議啊。”

    “宛宛姐,”謝平殊出聲打斷,不太贊同地挪開傅庭安的手,小聲道,“輸液呢,還是別欺負哥了。”

    徐宛默了片刻:“你認真覺得我能欺負他?”

    謝平殊裝聾:“而且哥在我家住挺好的。”

    徐宛冷笑幾聲,看向傅庭安,而傅庭安慢條斯理地擦擦嘴:“你做飯我會食物中毒吧。”

    徐宛:“你看不起我?”

    傅庭安面不改色:“你變聰明瞭。”

    “......你當真這麼不待見我?”徐宛作西子捧心狀,可憐巴巴地搖搖謝平殊的胳膊,“小殊,你說句話呀。”

    謝平殊一頭霧水:“?”

    傅庭安的視線停在他揪着謝平殊衣袖的手上:“熱知識,女明星徐某帶妝熬夜必爆痘。”

    徐宛“噌”地站起來,在謝平殊滿是心疼的眼神下惡狠狠地戳了幾下傅庭安的胸膛,後者一臉不耐,徐宛拔腿走了。

    房門甩得很響,女明星徐某的最後一句話是“傅庭安你不是人!”

    謝平殊下意識看了眼傅庭安,又看向門口,房門被反彈回來,泄出外邊走廊上略有些刺眼的路燈光。

    “呃,要不我去看看宛宛姐吧......”

    傅庭安默了片刻,擡手按住胸口,不帶感情地咳嗽:“咳、咳咳,你倆關係不錯啊。”

    謝平殊趕緊掉頭回來,扶他坐好幫着順氣:“沒有沒有,但是你和宛宛姐不是好兄弟嘛?”

    “......兄妹。”傅庭安略掀開眼皮,眼裏隱約有幾分奇怪的情緒,“你都叫他姐了,哪來的兄弟。背單詞去。”

    謝平殊只好乖乖地哦一聲,縮着脖子回陪護牀上背單詞了。

    傅庭安依然坐在病牀上,冷白的月光偷偷潛進病房,和門縫間的燈光糾纏在一起,一齊躍進傅庭安深沉的眸裏。

    他翻了一頁書,輸液器的速度已經被謝平殊調慢了些,但藥瓶裏的藥水還是逐漸走到最後,謝平殊悄悄看他,月色彷彿給傅庭安低垂的碎髮鍍一層銀,斑駁的光影之間,可以窺見那雙緊抿的薄脣。

    ......合理推斷,徐宛應該是喜歡傅庭安的吧?

    無利不起早,那什麼師兄什麼鄭總之類的人應該也圖謀不軌吧?

    他作爲弟弟,是不是應該幫着嚴格把關一下?

    傅庭安擡了一下眼。

    謝平殊連忙把自己的目光從他身上撕回來,重新落回書上,佯裝唸唸有詞的模樣。

    “藥快走完了。”

    謝平殊故作恍然大悟狀,放下書出去叫護士:“啊,我都沒注意。哥你等一下。”

    護士很快進來,麻利地卸下輸液器,告知他們可以休息了,便帶着藥瓶離開病房。

    按照他們先前的約定,謝平殊現在也該回謝媽的病房去了,於情於理,謝媽那邊都更需要他照顧——況且之前的母子衝突他還沒來得及道歉。

    “回去吧。早些休息,明早聽寫單詞。”

    謝平殊替他掖好被角,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你跟小周姐姐怎麼樣?”

    傅庭安回憶了會兒:“她本科畢業就工作了,好像在什麼大公司做文祕工作。”

    “我是問你們。”謝平殊小聲說,“她哪裏不合適,你不喜歡這類型嗎?”

    傅庭安沉默地看了他一陣,忽然道:“Silenceisavirtue.”

    謝平殊:“???”

    傅庭安揉揉他的腦袋:“晚安。”

    -

    謝平殊躺在謝媽的陪護牀上,眼下已經掛了一圈黑沉沉的睏意。

    老太的鼾聲毫不留情地刺進他的耳膜,謝平殊避無可避,輾轉反側,摸出智能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模仿剛纔那句鳥語。

    “賽倫斯...以死...餓......”

    手機又一次掉回牀上,謝平殊打量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手機屏幕閃爍的微光提醒着他,語音識別失敗。

    痛苦。

    AisB的基本句型連他都知道是小學階段必學,可是很痛苦,他現在的表現很像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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