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平殊自己也沒法解釋,他爲什麼就反應大到那種程度——明明可以一笑置之,說這是他這種直男專屬的冷笑話,傅庭安不懂高級幽默是他的問題,與自己無關。

    可他就是對着鏡頭愣了三秒,然後猛地摁斷了通話。

    屏幕上是傅庭安敲來的“?”,謝平殊膽戰心驚,縮在被窩裏不敢動作。

    腦子渾渾噩噩,謝平殊自己也說不清什麼心情,他只能感覺到腳底一片冰涼。

    傅庭安只發了個問號,沒有多餘的反應,謝平殊甚至懷疑那個問號都只是傅庭安客套的敷衍。

    “SOS!!!!”謝平殊整個人都抓毛了,一頭栽到枕頭上,手指狂摁,跑去企鵝三人羣裏撒潑,“我在傅庭安面前丟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按下發送鍵後十秒不到,謝平殊一個激靈,飛快地撤回前言。

    幸好是凌晨,沒有人會知道他現在火燒一樣的臉。

    丟人,丟人丟人丟人。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傅庭安不要多想。

    媽的。

    點一首《難忘今宵》。

    -

    謝平殊一夜無眠。

    無眠到第二天睡醒,看着鏡子裏那張浮腫的臉,謝平殊都有點恍如隔世的滄桑感。

    他是誰,他在哪,他昨晚幹了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身體這麼虛。

    刷完牙,冰涼的冷水潑在臉上,激得謝平殊稍微回了點神,用梳子刮幾下蓬亂的頭髮,小謝同學的洗漱時間結束,心情卻還沒有轉晴,只能先按部就班地開始一早一度的蹲坑時間。

    何以解憂,唯有蹲坑。

    謝媽也起得早,正在廚房給兒子煎蛋做早飯,忽然聽見衛生間裏謝平殊背單詞的聲音,背得不多,但發音比之以前正了不知多少。

    謝媽忽然有些欣慰,給蛋翻了個面,在圍裙上擦擦手,揚聲喊:“平殊,咖啡不要喝太多,今早喝牛奶哦。”

    謝平殊捧着單詞書的手略微一顫,趕緊拽出一長條抽紙:“媽,你做飯了?”

    “你要學習嘛,媽媽幫不了別的,做點後勤還是可以吧。”

    謝平殊合上書,剛背好的單詞又忘了個九成九,但他顧不得了,連忙衝了水便出來幫忙。

    只見謝媽果然又煎了不下三個糊雞蛋,餐桌上則放着一盤還算不錯的成品,見他過來,謝媽忙搡他去餐廳:“嚐嚐去,牛奶馬上熱好了。”

    “這些雞蛋怎麼辦?”謝平殊皺起眉頭,拿筷子戳了戳黑糊糊的煎蛋,“嘶......這火候。”

    謝媽雙頰微紅,推他的力度大了些:“下次改正,自己喫你的,等會兒要遲到了。”

    謝平殊拿她沒辦法,只能不情不願地端了牛奶去餐桌上喫早飯,順便叮囑:“可別三個蛋全吃了啊,你膽囊息肉嚴重着呢,喫蛋清就行了。”

    “知道知道,我等下拿去喂外邊的流浪狗。”

    “狗也不能喫煎蛋啊——”

    “好、好,我扔了還不行嘛,真是浪費。”

    謝平殊叼着煎蛋,略有些無語:“媽,是你在糟蹋雞蛋啊。”

    謝媽一筷子敲過來,謝平殊趕緊縮着脖子叫痛,實則也沒什麼感覺,但這一通鬧騰,昨晚那一堆尷尬事總算暫時從他腦子裏謝幕了。

    -

    傅庭安沒有再發V信過來,謝平殊後知後覺地想,哦,是他昨晚沒有回那個“?”。

    但現在回覆是不是有點晚了?

    謝平殊盯着V信綠油油的界面愣了數秒之久,輸入框裏還留着他昨晚沒敢發送的“晚安”。

    猶豫了小半天,謝平殊刪乾淨草稿,欲蓋彌彰地打出一句“早安,昨晚不小心睡着了”。

    ......好卑鄙啊。

    這自覺的“早安”,這老土的理由,和那些追漂亮妹妹瘋狂獻殷勤的狗男人有什麼差別。

    謝平殊腦子裏山路十八彎,已經聯想到傅庭安昨晚一番交流,恐怕早就連夜爬上崆峒山。

    列車進站,謝平殊姑且放下手機,悄悄把“早安”的一句也刪乾淨。

    等傅庭安主動吧。

    兄弟情也不能只他一頭熱,高中生的本職工作是學習,不是哄哥。

    對,不是哄哥!

    -

    個屁。

    -

    “他再也沒找過我,他是不是以爲我彎了。”謝平殊說着,語氣委屈得一塌糊塗,“abandon,a-b-a-n-d-o-n放棄。”

    苟旦看得表情扭曲,竭盡全力地壓着脣角,順便從他的眯眯眼裏擠出一點憐憫的意思:“鐵子,你真的......上趕着受虐啊,不知道的還當你被傅哥PUA了呢,快別哭了,圖啥啊你這——哦,下個詞是‘吸引’。”

    “absorb,a-b-s-o-r-b,吸引。”謝平殊搖頭,惡狠狠地瞪他,“你他媽才哭,我是天生眼睛就這麼亮。”

    “是是,你說的都對。畢竟你跟傅哥嘛......”苟旦跟着晃晃腦袋,“愛慕。”

    謝平殊眼睛瞪得更大了:“老子不是gay。”

    苟旦趕緊辯解:“不是聽寫嗎,我說單詞呢,愛慕。”

    謝平殊:“......”他別開眼神,又開始心虛,“adore。a-d-o-r-e。”

    終於抽完了四十個單詞,苟旦依照謝平殊要求的,在他出錯的單詞旁邊做了記號,便把單詞書遞還回去,繼續大快朵頤地享受他的紅燒肉。

    謝平殊則低頭看單詞書,數着自己出錯的幾個單詞,其中好幾個已經不是第一次出錯,但他總是會卡殼,抄了不下百遍也記不牢。

    “adolescence,青春期。”謝平殊默唸了一遍,閉上眼複述,不出意外地卡了,苟旦插言道:“你發音不正,別死記硬背。”

    謝平殊有點心煩,強迫着自己再看了一眼單詞,又複述,苟旦嘆了一聲:“先喫飯吧。你下午還得參加那什麼籃球校隊選拔呢,多喫點。”

    “我每次到‘青春期’就容易出錯,感覺的確是方法不太對。”謝平殊放下書,抓了抓頭髮,“喫飯,等會兒午休還得抓呂一一講數學題。”

    苟旦沒吭聲。

    過了會兒,苟旦長長嘆了口氣:“鐵子,我有時候真覺得,你跟傅哥越來越像了。”

    “那怎麼還沒女生給我寫情書。”

    “你想要嗎?我寫給你唄。”

    “謝謝,我這就恐同。”

    苟旦反手抽他,謝平殊端起餐盤便跑。

    一頓飯喫得雞飛狗跳,苟旦一路追着他回去教室,纔在20班紀委虎視眈眈的注視下想起A高不許串班的規矩,只能恨恨地止步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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