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的高考場地在C高,距離家裏頗有一段距離,謝平殊起個大早,整座城市都籠罩在陰涼的霧裏,只穿一件短t的謝平殊生生打了個寒顫。

    傅庭安不動聲色地把他往身邊一拽,這是謝平殊記憶裏,難得的一次,能感受到傅庭安身上的熱意。

    沒兩分鐘,一輛洗得鋥亮的雪白轎車停在路邊,徐宛搖下車窗,笑容親切:“走,宛宛姐帶你。”

    徐宛的車窗上還貼着愛心送考車的標識,謝平殊分神觀察幾秒,馬路上行駛的車輛果然大多貼着“愛心送考車”。

    有的本來就是出租車,有的是私家車,徐宛一邊開車,一邊笑着道:“記得以前我高考那會兒,送我的大叔還說,他開了十年送考車了,總的來數,我是他送的第兩百個考生,他要送我一個逢考必過buff。”

    “那過了嗎?”

    徐宛從反光鏡裏看他:“A大醫學院,你看我過了嗎?”

    這一天,A市全城禁噪,所有車輛都在沉默中接近考點。

    爲了保證考生安全,在距離考點只剩一兩百米的時候,車輛都被截停,考生需得步行走完最後的一段路。

    沿途的商家則無償送出一瓶又一瓶礦泉水,闊氣的甚至會送出充飢的小零食。

    全城上下,所有人都爲這場高考做足了準備。

    “到了。”徐宛拉下手剎,側頭往車窗外看,“藝術發展中心...林老師是說的這裏吧?”

    謝平殊拿上文具袋,打開車門:“是這裏是這裏,好多人在裏邊發准考證呢。謝謝宛宛姐!”

    徐宛回過頭,並指點點自己的額頭,又點點謝平殊的:“好,把我考A大的運氣借幾天給你,給我好好考試,考完了一起玩遊戲,懂?”

    謝平殊立刻笑嘻嘻地行了一記禮:“收到!”

    他又轉臉看向傅庭安,傅庭安被他看得一僵,猶豫半晌,啓脣道:“加油。”

    謝平殊笑出聲來:“看在你這麼誠懇的份上,我就勉強原諒你啦!”

    傅庭安:“?”

    “走咯?”謝平殊關上車門,車窗上還映着他的笑容,接着便一轉身,奔向考生雲集的備考點簽到去了。

    等到謝平殊的身影徹底融進考生羣體,徐宛抻個懶腰,懶洋洋地啓動車輛:“送你去上班?”

    “嗯。”傅庭安的目光還停留在備考點的標識上,“謝了。”

    “別緊張嘛——看着你比小殊自己還緊張,擦擦汗。”

    傅庭安依然僵直地坐着,過了好一會兒,眼見着謝平殊從備考點裏出來,和幾個同學一起說說笑笑,終於稍稍鬆懈幾分:“走吧。”

    -

    高考的兩天過得很快,謝平殊都沒注意到家裏什麼時候掛上了文昌帝君的畫像,每等他不在,謝媽就悄悄過去拜上幾拜。

    考完最後一堂英語,又從林老師手裏拿回寄存的手機。

    班上的同學們都掛着笑容,興致勃勃地討論之後的安排,唯獨林奇守在林老師身邊幫忙收揀。

    謝平殊簽好退,便給手機開機,傅庭安最新一條信息說自己在發展中心外等他。

    和其他學生一樣,謝平殊向林老師深深鞠了一躬,又和其他科任老師都說了謝謝,20班所有的老師幾乎都在此地,笑意溫柔地祝他們前程似錦。

    歷史老師抻着懶腰:“好啊,終於搞完了,我要開始睡懶覺啦——”

    “不過我聽他們說要搞個謝師宴?”

    歷史老師連忙雙手交叉,做了個“達咩”的手勢:“不許的哈,誰都不許。”

    謝平殊聳聳肩,不再多說。

    近年來嚴令禁止學生高考後和教師私下聚會,教師們潔身自好,學生也不能強求。

    倒是林奇先一步湊過來,貼着謝平殊的耳朵問:“明晚燒烤去不去?”

    謝平殊:“誰請客?”

    林奇:“......”林奇從兜裏摸出皺巴巴的一百塊,“我媽請。”

    謝平殊驚了一瞬,擡眼看依然不苟言笑的林老師,後者一米六的身形頓時高大起來:“還是單送我一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呢?”

    林奇道:“呂一一和李江龍他們都答應了,就差你了。”

    謝平殊便冷笑起來:“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林奇柔聲道:“那你別來了。”

    謝平殊:“地址發我。”

    -

    高考後的安排緊鑼密鼓,九號早上,走出口語考試的考場,謝平殊還有幾分不真實的幻覺。

    讀書十二年,這一天一切都宣告結束。

    身邊的同學都沒有再穿校服,五花八門的私服各有特色,林老師提醒着他們下午一起拍畢業照,又有人提議錄個畢業視頻,大家人手一份,以供日後懷念。

    呂一一不知蹤影,下午時謝平殊才通過徐宛發來的消息,在校醫室門口找到她。

    但他來不及進去,只聽見校醫室內痛苦不堪的哭聲。

    透過玻璃窗,窗簾沒擋住的縫隙裏,女生佝僂着腰,哭得聲嘶力竭。

    徐宛輕輕地摟着她,紙巾放在一旁,不時抽一張遞給呂一一。

    謝平殊無聲地指了指她,徐宛也注意到他的存在,略略搖頭。

    謝平殊便不動聲色地退下,返回班上說呂一一似乎在衛生間,估計還有好一陣,大家可以先錄視頻,再多等會兒。

    林奇被林老師叫來幫忙拍照,他和20班的人都不熟,只能跟在謝平殊身後,突然問:“呂一一考差了嗎?”

    “不知道。”謝平殊搖頭,“你們都對答案了?”

    林奇也搖頭:“我沒有。”

    謝平殊拍拍他肩:“嘿嘿,我也沒有。”

    但呂一一肯定是對答案了。

    周圍是不絕於耳的快門聲,大家在校園各處奔跑留影。

    明天,新的高三生就會搬進他們的教室,又會有新的一批人,踏上決戰高考的起點。

    林奇說:“別想了,我們拍照吧。”

    謝平殊便擠出大大的笑容,由着林奇舉起相機,一起在文科樓的標識底下留影。

    他突然注意到,叫了三年的文科樓,這棟樓的名字,原來是叫“篤志樓”的。

    文科樓有明德篤志,理科樓則是實事求是。

    如傅庭安所說,經過高考之後,人生便是他們的人生。

    過去的學校和長輩,終歸都只是爲了他們的高考,陪着他們奮力一搏,最後留在這一刻,用語言、用行爲、用各種各樣的明示或暗示,告訴他們,我們希望你們成爲怎樣的人,但從現在起,你們已經是你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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