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大概覺得自己這一句話觸動了眼前的年輕人，苦澀的扯了扯脣：“這是我跟於明惠感情深厚之時的約定，那時候，她對我百依百順，總會問我死了以後，是不是會跟前妻一起埋葬。”
風熠宸眉頭皺了皺。
林老爺子又是道：“你知道風俗的，死去的一個妻子，已經下葬，我死後，兩者一左一右都可以葬在我的身邊。”
風熠宸點點頭，“這個確實是一種風俗，都是你的妻子，這樣安排沒有異議。”
“所以，我這樣告訴她。”林老爺子像是在回憶着什麼，眼底深處可以看出來是隱藏着一種對過去生活的美好回憶之情的。
風熠宸看了，有些不忍，卻也有些無奈。
“阿惠卻覺得我對前面的妻子感情篤厚，她要跟我葬在一個骨灰盒裏，說要更親密。”
風熠宸皺眉，理解不了女人的小心思，這大概是男人和女人思維的不一樣。
女人就喜歡攀比這種小小的浪漫，小小的恩惠，總感覺好像更進一步。
“死都死了，埋在哪裏，還有意思嗎？”風熠宸忍不住反問。
林老爺子道：“我也這樣認爲，可當時我答應她了，那時候，她才二十一歲，很年輕，很可愛，我知道叫她做三個孩子的繼母實在難爲她了，可我沒辦法，我身爲父親，總是要對三個孩子負責。”
“這個倒也無可厚非。”風熠宸點頭：“可你似乎過於溺愛你的孩子了。”
“是啊，我溺愛我的孩子，我讓我妻子受委屈，我總覺得，她會越來越大，隨着年紀的增長，她會理解我的心情，畢竟孩子們失去了母親，不能再失去父親了。”
“所以受了委屈，你不能以正視聽，遭遇了不公正對待，你也沒有糾正，總是讓自己的妻子來承受不公平待遇。”風熠宸一字一句道：“到最後矛盾激化到了一個頂點，你就沒辦法收場，只能把你的妻子給逼走了。”
林老爺子沒有言語，無法言語什麼，只能這樣看着眼前的風熠宸，眼中有着濃濃的自責和懊悔。
風熠宸也看着他，兩個人面對面。
良久之後，老爺子道：“答應我吧，我感覺我活不過今晚了。”
風熠宸心裏一緊，眉頭挑起來：“你這老頭真是的，你這可不能賴人，我幫不上忙，我說過了，我不能讓顧好傷心。”
“你可以告訴她我的想法。”老爺子道：“這也是她外婆的想法，要不然，這麼多年，她爲什麼去了濟北，也沒用再婚呢？也許，她心裏一直有我，只是我們兩個都是苦命人，倔強的誰也不肯低頭。”
“真的，你別害我。”風熠宸道：“顧好對她外婆一直有歉意，她沒有見到最後一面，已經是很難過了，她一直覺得外婆的不幸，是因爲你造成的，你讓我跟她說這個，真是太不合適了。”
“是我不對。”老爺子道。
風熠宸見老爺子跟自己承認錯誤，還這麼有氣無力，他吸了口氣，道：“這樣吧，你還是跟仲懷說說吧。”
林老爺子搖頭：“不用了，你幫我轉告吧，如果他們實在爲難，就算了。”
風熠宸怔了下，半晌都沒有接話。
結果如何，他自己也知道不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了。
老爺子擡眼望着他，半晌等不到回答。
風熠宸看他看自己，怔了下，道：“你說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吧？”
林老爺子一下子眼底是濃濃的失望。
風熠宸都有點不忍心了。
他笑了笑，轉身往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林老爺子道：“我以爲你會理解我，看來是我太奢望了。”
風熠宸後背一僵，道：“你的這些要求，我給林仲懷和顧好都帶去，至於結果如何，真不是我能決定的。”
“如此，就謝謝了。”林老爺子道。
“保重。”風熠宸還是沒有回頭，他也知道，其實老爺子，沒有多少時日了，以前也許是靠着一口氣活着，現在是這股子氣，破了，大限將至。
他一出來，就看到了立在門口的林仲懷，還有林成典。
他們都呆呆的看着風熠宸。
風熠宸關了門，這才低聲開口道：“剛纔的話，你們都聽到了，那正好，不用我再一一贅述了。”
林仲懷並不言語，和風熠宸一起往外走去。
林成典立刻喊道：“仲懷啊，這今晚怎麼辦？”
林仲懷也沒言語。
風熠宸迴轉身道：“怎麼辦你自己看着辦吧，這林家老大抓進去了，老二也抓進去了，現在就是你頂上了，你爸爸可是在裏面躺着呢。”
林成典立刻點頭：“我會照顧好老爺子的。”
風熠宸也懶得再理會他，和林仲懷一起走了出去。
很快，他們就到了停車場。
風熠宸對他道：“你怎麼想的？”
林仲懷深邃的眸子望向他，黑暗裏，他的臉色很是凝重，俊臉冷漠，又帶着一抹全然了悟的情緒。
“我現在爲難了，到底該不該告訴顧好。”風熠宸低垂下眸子，有點煩躁，摸了下兜，找到了香菸的盒子，立刻拿出來，點燃了一支。
他深深地抽了一口，吐出來眼圈，猩紅的火苗星星點點，映照出他出色的俊容，眉頭緊鎖着。
林仲懷也點燃了一支菸，和風熠宸一起抽。
兩個人抽了半隻煙。
林仲懷這才道：“不用告訴顧好，女孩子心裏柔軟，不必顧好爲難。”
風熠宸一愣，“你的意思是，不會答應老爺子的請求，也不想顧好答應？”
林仲懷眉頭深蹙，凝望着風熠宸。
顯然，不是這意思。
“你心疼顧好？”風熠宸忽然了悟：“你怕顧好爲難，其實你心裏也是不忍。”
林仲懷星眸閃爍，並不言語，只是脣角勾勒起來，看起來有種被猜中心思的樣子。
“仗義。”風熠宸沉聲道。
就憑他這點，也夠做顧好表哥的。
“我知道爺爺大限將至。”林仲懷道：“這個結果，並不是我想要的。”
也卻因爲自己發生。
他有些自責，又有些釋然，總之心情格外的複雜。
“先回家。”風熠宸道：“回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