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一定是要單獨跟顧好說幾句話的。
也許這老爺子知道,顧好是姐姐,而小竹還小一點,並不能做主什麼。
“咱們出去吧。”風熠宸提醒大家。
林太太也快速的回神開口道:“是,咱們都先出去吧。”
於是很快,大家都走了。
前廳只剩下了老爺子和顧好。
顧好站的很遠,好幾米的位置。
老爺子手裏抱着骨灰罈子,望着這個骨灰,他的目光復雜多變。
良久,老爺子才緩緩地點頭,看向了顧好的方向。
“過了一點吧。”他說。
顧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言語,還是邁步走了回來,她在老爺子面前的空地上站住,望着他腿上放着的外婆的骨灰,心裏也是一樣的負責。
她忍了很久,深深地吸了一口,道:“你想說什麼,直接說吧。”
“這骨灰是真的。”老爺子抱着骨灰,看着她道:“之前,那個是假的。”
顧好一僵,抿了抿脣,雖然沒有回答,可也沒用反駁。
老爺子嘆了口氣,這才緩緩地開口,嗓音裏有着擔憂和無奈:“我這一生對不起的人只有三個。”
“我沒有興趣聽你得罪了什麼人。”顧好明顯是對此沒有興趣。
老爺子苦笑了下:“是啊,我知道你們都沒有興趣,只是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就勉強聽一點吧。”
顧好怔忪了下,無言以對。
“我首當其衝對不起的人是你外婆,其次是你媽和你舅舅。”林老爺子眉頭皺起來,零落的幾根白眉毛看起來更加的蒼老。
他凝視着眼前的人,眼底閃爍過一抹掙扎。
顧好依然是很冷漠的態度。
“那是你自己造成的。”
“我當時也是無可奈何。”老爺子道:“委屈不了前面的孩子,以爲委屈你外婆你外婆終究會理解我,可到底還是理解不了。”
“以你之言,還是我外婆的錯了?”顧好輕笑着反問,只覺得很可笑:“你留下我,叫我聽你對外婆的指控嗎?你這樣對我外婆,合適嗎?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我不是那意思。”老爺子說着摸了摸腿上的骨灰罈子,又是嘆了口氣:“我沒有怨怪你外婆的意思,我只是自責而已。”
“沒有看出來。”顧好冷漠的開口:“你看起來不像是會認錯的人!”
“確實如此。”老爺子點頭承認:“我確實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認錯的人。”
“呵!”顧好冷笑了一聲,“看出來了。”
“所以,我臨走之前,跟你們道歉。”老爺子道:“將來,你見到你媽,跟你媽說,我對不起她。”
顧好一僵,秀眉皺起來,想到母親,那個一走了之的女人,她也情緒很是複雜。
“我爲什麼要幫你轉告?”
“這個,是給你母親的。”老爺子指了指身側的盒子,也不管顧好是反對拒絕的,就是一股腦的託付給顧好。
顧好沒有動一下,能不能幫老爺子轉達,她並沒有興趣,她現在是很疲憊的。
顧好猛地一怔,很是難過,緊皺的秀眉流露出一抹茫然。
“我因此病了一年。”老爺子道:“差一點死了。”
顧好再度一愣。
看着顧好,老爺子一字一句道:“你外婆太倔強,丫頭,男人的骨子裏是跟女人不一樣的,我雖然沒有對你外婆和你母親盡到責任,可現在我想要跟你說一句話,你既然跟濟北風熠宸走到一起,以後餘生,記得該柔和的時候柔和一些,不要一位剛強,男人有時候只需要你給他一個臺階下。”
“不需要你來告訴我這些。”顧好冷聲拒絕。
老爺子卻不以爲意,繼續道:“男人需要女人的滿腔柔情,不能是一味的剛強。
該示弱的時候示弱,沒有什麼丟臉的,爲了孩子,爲了自己,低頭不算什麼!”
老爺子說着,像是對自己說的,又像是對顧好說的,手摸着骨灰罈子,又像是對罈子裏的骨灰說的。
“總好過孤獨一生,人生在世,到底什麼重要?”老爺子自言自語一般的問着:“是找一個人,可以說說話,聊聊,一轉身的時候,那個人始終都在身邊,就足夠了。”
而他,總是在轉身的時候,空蕩蕩的一片,什麼都沒有。
他倦了。
這些年,真是對這些事情厭倦了。
“我要走了,去陪着我想要陪着的人,再也不參與你們的紛爭了,這些年,足夠了。”老爺子對着顧好笑了笑。
顧好心裏酸楚不已。
這些話,讓她只覺得窒悶不已。
“丫頭,你能坐在我身邊嗎?”老爺子又是輕聲道,聲音很輕很輕,像是瞬間就要消失了一樣。
那種彌留之際的縹緲。
顧好竟然拒絕不了。
她忽然理解了之前風熠宸爲什麼答應在醫院聽他說話,因爲面對一個遊走在生死邊緣的老人,她拒絕不了。
顧好緩和了下,這纔在老爺子身邊坐下來了。
“打開吧。”老爺子看她坐在了自己身邊,柔和的開口:“打開看看,戴給我看看吧。”
顧好沒有言語,還是打開了盒子,看到裏面還有一個錦繡的盒子,她有打開,發現是一個繡袋,非常精美。
她打開,裏面一個通體綠的翡翠鐲子映出來,那眼神依然是綠瑩瑩的,冷寂中透着瑩潤的色澤和光芒。
是一個質地很好的翡翠鐲子。
“戴上吧。”老爺子道:“這是你外婆的,我給她買的。”
顧好輕輕地給自己戴上了,手鐲很美,在自己纖細的手腕上,看起來很是搭。
顧好看着,緩緩擡眼。
就看到老爺子望着她手上的鐲子,道:“很好看,就像是當年,你外婆戴上的時候,很好看。”
他對着顧好笑了笑,花白的鬍子也翹了翹。
顧好很快摘下來,冷聲道:“這個,我會轉給她,什麼時候見到她,什麼時候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