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是在遊樂園走丟的。
彼時陽光正好,烈陽慷慨地給予了每個人同等的熱量。
沈知夏窩在樹蔭下,濃密的樹冠擋住了頭頂刺眼的光線。
沈知夏穿着小紅裙,又找了一頂漁夫帽戴着。即便如此,汗水還是將碎髮泅溼。
她坐在長椅上,蹬着一雙小短腿,高高仰着小腦袋。
一雙小手快要將沈時喻的t恤扯皺,她可憐巴巴睜着眼。
“哥哥,我想喫冰淇淋!”
“我就喫一個球!媽媽不會知道的!”
軟磨硬泡了大半天,沈時喻終於肯點頭,只是轉個身的功夫,身後又傳來沈知夏得寸進尺的笑聲。
“我要喫芒果味的!”
沈時喻轉身朝自家妹妹翻了個白眼。
然而他沒想到,等自己拿着冰淇淋回來的時候,長椅只剩下一頂孤零零的漁夫帽。
……
而另一邊。
沈知夏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麪包車後座,雙手雙腳都被繩子緊緊綁着。
嘴巴也被膠帶封住。
車子後座還有另外一個小孩,看着年齡和沈知夏差不多,然而樣子卻比她狼狽多了。
一雙眼睛哭得紅腫,右臉上還有一個紅色的掌印,頭髮也亂糟糟纏在一處。
見沈知夏醒過來,前頭的胖子戒備轉過頭,惡狠狠瞪了沈知夏一眼。
看她不哭也不惱,胖子終於笑了一聲,和開車的小個子道:“終於有個機靈的。”
話音未落又皺眉:“不會是個啞巴吧?”
小個子輕嗤,出口就是髒話:“啞巴個屁,我跟了她一個多小時……”
前頭兩人還在吵吵嚷嚷,所幸注意力已經從沈知夏身上移開。
沈知夏趁機望向窗口。
本來還想着尋機會向路人求救,結果一眼望去,卻只是綠油油一片田地。
他們已經出了市區。
年紀尚小的沈知夏只能勉強穩住心神,她不敢輕舉妄動,深怕一不小心就捱打。
車子最後是在一個爛尾樓停下的。
沈知夏數着樓梯上樓。
一小間屋子,挨挨擠擠坐了十多個小孩,都是從不同地方拐賣過來的。
沈知夏蒙着眼睛被推進屋。
十來平米的地方,就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口,隱隱還能聽見小孩的啜泣聲。
沈知夏悶不知聲找了個角落坐下。
有小孩的哭聲自然少不了吵鬧,然而每次有人大吵,都會招來一頓狠打,漸漸的所有人都學乖。
頭三天沈知夏還能勉強維持住鎮定,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小孩的減少,沈知夏也開始慌亂。
之前和她同車的女孩前天就被帶了出去。
一門之隔,沈知夏清楚聽見對方撕心裂肺的哭聲,以及男人噁心的笑聲。
再然後,那個女孩再也沒有回過房間。
小女孩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胖子有時也會挑男孩出去。
每當胖子進屋挑人,噁心的視線在她臉上打量時,沈知夏都恨不得縮成一個小球。
恐懼和不安是她最真實的寫照。
徐星臨就是在那時出現的。
待對方走後,徐星臨又忍不住開始咳嗽。
“謝謝。”
這是被拐之後,沈知夏第一次說話。
她一張臉早就灰撲撲的,只剩下眼睛還有光亮,好奇地打量着身側的少年。
“你是……感冒了嗎?”
她記得少年的身子不太好,有時還會咳一整晚。
不過怕驚擾到別人,少年都會刻意壓低聲音,只是難免會憋紅一張臉。
徐星臨笑着搖頭:“不是。”
一連幾天,都是徐星臨幫忙將沈知夏擋在背後,漸漸的,沈知夏也和對方熟絡起來。
“我叫沈知夏,知了的知,夏天的夏。你叫什麼呀?”
“小九,我叫小九。”
有了同伴的沈知夏勉強找回了主心骨,也漸漸知道了小九隻是徐星臨的小名,因爲在家排行第九。
徐星臨經常咳嗽是因爲身體不好,從小落下的毛病。
母親看他病懨懨的,又不能幹農活。
碰巧家裏也養不了那麼多小孩,就將他送給了別人。
徐星臨是沈知夏那段灰暗日子唯一有色彩的一筆。
“小九,你笑起來,有兩個小梨渦耶。”
“我沒見過粉色的洋桔梗,很好看嗎?”
“我以前睡覺前,媽媽都會和我說晚安的……你沒有嗎?”
“那我以後每晚睡覺前,都和你說晚安,這樣你也有晚安了。”
“小九,你好厲害,居然會折戒指……是送我的嗎?”
“可我折得好醜,還是等我長大,攢錢給你買戒指吧,這個太醜了,配不上你。”
“芒果過敏,那你是不是以後都不能喫芒果了?”
“我只喫過蛋黃酥,紅豆酥是什麼?”
“小九,等我們出去了,我就讓我哥哥給我們買紅豆酥。”
可惜諾言最終沒有兌現。
關在屋子久了,到後來,沈知夏的精神也逐漸崩潰,晚上睡覺時還會偷偷咬着自己的手哭。
特別是當聽見胖子有關自己的談話,說已經有買主看上沈知夏,下週就會過來取貨。
沈知夏一張臉嚇得發白,她開始感覺到絕望,抓着少年的手低聲哽咽。
“小九,我是不是永遠也見不到我爸媽了?”
“不會。”
徐星臨將自己右手的紅繩解下,送給沈知夏。
“這是我小的時候,我奶奶給我求的,說是可以保平安。”
可能真的是徐星臨送的平安繩起了作用,本來約好的買主突然改了主意,胖子不得不另尋買主。
沈知夏長得好看,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胖子開價也不低。
也因爲如此,他們才遲遲沒有對沈知夏動手。
這羣孩子中間,就她和徐星臨長得最標誌。
約好的買主臨時變卦,沈知夏暫時躲過一劫。
或許是見他們聽話,後來胖子也沒管他們,甚至還將徐星臨和沈知夏關在了同一個房間。
徐星臨有了充足的空間可以觀察樓下的形勢。
周圍只有一個居民樓,來往人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