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舟聞言一怔,想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戎嘉平任他打量:“我當然是認真的。”
戎嘉平和段雲舟自小相識,關係甚篤,兩人不僅是玩伴也是志同道合的盟友。
只不過戎嘉平出身百年名門,家中繁冗規矩甚多,不像段雲舟獨身一人。因此他的手下遍佈南北,只爲能及時傳遞信息。
而這其中最得力的便是美女如雲的倚春樓,專門用來吹枕邊風。
最開始,段雲舟便是想把阿瑤送去倚春樓,可後來發現琅音對她頗有些不尋常之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怎麼,捨不得?”戎嘉平看段雲舟冷着臉,忍不住出言調侃。
段雲舟卻一步未停,面不改色道:“病了,等好了送你。”
戎嘉平擡步跟上,桃花眼高高吊起:“那麼美,真捨得?”
縱使他閱美女無數,也不得不承認那小姑娘五官明豔逼人,他當時只是無意掃了個側臉,竟也被吸引。
段雲舟推開書房的門,擰着長眉道:“早該送走。”
“行吧。”都這麼說了,戎嘉平自然沒意見,他走進去和段雲舟面對而坐,兩個人終於聊起正事,“近日京城不大太平。”
段雲舟略有耳聞,他揉揉眉心,從書冊底下抽出一封信遞給他:“看看吧。”
戎嘉平展開一看,脣邊不自覺地掛上一抹諷刺:“慧貴妃這是生怕自己不夠招搖啊。”
如今皇后久病,慧貴妃鄭氏獨攬後宮大權,在前朝,太子低調不得寵,反而是五皇子秦惲處處爭先。
東宮不穩,朝廷必亂。
段雲舟說:“太子新立,皇上卻一點也不重視,朝中多數跟風,牆頭草罷了。”
戎嘉平贊同道:“皇上正值壯年,太子如今才過十六歲生辰,沒什麼底氣,皇上應當是要平衡各方,也不想自己丟權。”
段雲舟撐着額頭的手揉了揉眉心,眸中有寒光一閃而過:“鄭氏蠢笨無知,五皇子過於自負,這對母子成不了事。不過他們如今敢這樣放肆,必定是身後有了靠山。”
戎嘉平緩緩勾起脣角:“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五皇子身後的確有人撐腰。”
陵陽和京城隔着近兩千裏地,京中的紛紛亂亂暫時還燒不到陵陽來,更何況五皇子一黨一時間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戎嘉平說:“你便安心吧,京中有我,那位聰明着呢。”
段雲舟稍稍放下心。
時候已經不早了,戎嘉平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沒待太久便匆匆離開了,段雲舟送他出寧苑,戎嘉平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別忘了我的小美人,下次來帶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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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瑤只是體虛,在牀上躺了幾天便恢復了精神,那日的噩夢也沒有再重複。
但是段雲舟卻變得有些奇怪。
那日她如往常一樣趕着午膳時候去寧苑伺候,卻被她勒令停在院中,莫名其妙罰站了近一個時辰,直站得腰痠腿痛,段雲舟纔不緊不慢地叫她進去。
看她跪在腿邊,居高臨下地問:“知道哪錯了嗎?”
她不知道,也不敢問,只能默默搖頭,跪在冰涼的地面上滿腦子茫然。
段雲舟冷冰冰的目光在她頭頂逡巡,那感覺活像是在打量一件桌上的花瓶,看她和看死物沒什麼區別。
呵,又是這句話。
阿瑤自己都數不清,從小到大有多少人和她說過相同的話,只爲了提醒她的卑賤。
但實際上,阿瑤不想攀龍附鳳,她只想安穩地活下去。
眼中有諷刺的情緒溢出,卻被她很好的遮掩,阿瑤乖順俯首:“阿瑤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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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段雲舟收到定遠侯府傳來的消息,是段睿親自寫來的手信,叫他明日回侯府一趟。
自從段雲舟當年劈府獨居之後,段睿高興都來不及,哪會主動叫他回去,想必這次是被耳邊風吹得心裏沒底,纔會這麼迫不及待。
段雲舟掃了兩眼就把那手信往火盆裏一扔,火舌捲起,瞬間燒成灰燼。
熾烈的火光映出段雲舟陰晴不定的側臉,禹回試探道:“主子,要不要屬下回絕……”
段雲舟卻哼笑一聲,說:“不必,叫人備車吧。”
說完,他又添一句:“去淨棠苑一趟,明天叫她也跟着。”
第二天,湛雲早早將阿瑤叫醒梳洗,還專門找出衣箱裏最華麗的一套裙裝給她套上。
窄袖青雲衫搭濃豔的石榴裙,襯得阿瑤膚若白雪,纖瘦的細腰束着衿帶,不堪一握。
段雲舟縱使不是第一次見她,也實打實地被驚豔到了,眼中有光芒一閃而過,等她走進眼前,又很快收斂:“上車吧。”
阿瑤只知道今日要出門,卻沒想到是跟着段雲舟一起,看着眼前只停了一輛馬車,阿瑤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這會兒還敢欲擒故縱,段雲舟坐在車裏,用摺扇撩開一點窗帷,冷冷看她一眼:“和我坐一輛馬車,委屈你?”
阿瑤連忙搖頭,擠出笑容坐進去。
好在馬車夠大,阿瑤默默縮在角落,段雲舟無所謂地掃她一眼,一路沒和她說一句話。
馬車很快行到定遠侯府,禹回替他撩開車簾:“主子,到了。”
段雲舟整理了一下袖口,躬身下車,不忘回頭囑咐阿瑤:“在這老實等着我。”
說完,便徑直進了定遠侯府。
阿瑤隔着帷簾的縫隙,隱約都能看到定遠侯府幾個大字,漆金大字在陽光的照射下更加耀眼,僅是輝煌富麗的府門就能讓行人望而卻步。
阿瑤看着自己身上嵌着金絲的薄紗,雖然同樣貴重,卻只能藏在馬車裏無處見人。
看,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卻還是總有人要提醒她。
不過也是嘛,人家是長公主的兒子,皇親國戚,又救過她的命。
無論說什麼她也只能聽着。
段雲舟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進府之後便被管家一路請到了段睿的書房,不出所料的,陸氏和陸以雙都在,兩人依偎着坐在一起,陸氏見他進來還用絹帕揩了揩眼淚,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回來了。”段睿坐在主位上,年輕時的俊朗都被歲月磨成了刻薄,他對段雲舟一向沒有什麼好態度,語氣冷淡,“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