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循聲看過去,只見一個穿着藏藍錦袍的年輕公子正站在樓梯上,一臉驚喜地看她。
她怔了一瞬,笑着朝他行了一禮:“寧公子。”
沒想到竟然能在這遇見他,倒真能算得上緣分。
寧泗明顯也是這麼想的,他快步走下樓梯,停在阿瑤面前,說:“阿瑤姑娘也是來喫酒的嗎?好巧。”
說完,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對,笑着說:“瞧我說的,阿瑤姑娘哪會喜歡喝酒呢。”
阿瑤卻朝他一笑:“爲什麼不能?”
寧泗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下意識地怔了怔,阿瑤彎了彎眼睛,往櫃檯旁的酒架上遙遙一指,說:“公子不請我坐下喝一杯嗎?”
她看上去嬌俏又柔弱,聲音也溫溫柔柔的,說出來的話卻帶着幾分颯爽之意。
寧泗含笑看她一眼,給一邊候着的店小二打了個手勢,吩咐道:“要兩道小菜,再溫一壺蓮花釀。”
小二忙應下,寧泗彬彬有禮地拱了拱手,對阿瑤說:“不知在下可有榮幸,得阿瑤姑娘賞臉?”
阿瑤莞爾:“當然。”
酒肆裏沒什麼人,整個一樓都是空的,寧泗沒再叫人收拾二樓的雅間,乾脆在一樓尋了個角落坐下。
寧泗帶出來的小廝和護衛自覺退開,坐到了另一邊的桌旁,不會讓阿瑤感到拘束。
阿瑤對他的細心十分感謝,兩人面對而坐,小二端着酒菜上前。
兩碟清炒時蔬,伴一壺美酒。
寧泗挽起袖口,親自給阿瑤斟酒:“這是陵陽特有的蓮花釀,阿瑤姑娘嚐嚐?”
阿瑤端起酒杯,輕抿一口,入口醇香。
她並不好酒,卻很享受醉酒後的放縱。
可自從到公主府之後,她再不敢飲酒。因爲琅音長公主總是會不定時的把她尋去,有時叫她跳舞,有時便只是看她跪在一旁,沉默地打量。
到了陵陽,她自然也不會在段雲舟面前顯出本性。
段雲舟只需要一個聽話安分的婢女,或是一個紓解欲.望,還能逗他歡喜的妾室。
寧泗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少女眼波帶愁最是動人,他只覺得整個人都被她的情緒所感染,還以爲是自己說了什麼讓她不高興,忙道:“姑娘……是在下說了什麼還是……”
阿瑤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笑道:“寧公子何須這般小心翼翼?”
她給自己再度斟滿,將酒杯往前傾。
寧泗一愣,忙和她碰杯,兩人又客套地寒暄了幾句,寧泗才終於問:“姑娘今日怎麼就一個人?”
阿瑤半真半假地答:“主子不需要我伺候,便出來躲懶。”
寧泗應當是派人查過她,知道她的主子便是新晉的那位安平侯,卻不知道她和安平侯的實際關係。
他還以爲阿瑤真是段雲舟的婢女,想到近日陵陽城流傳的消息,也沒再說別的什麼,只道:“相逢即是有緣,阿瑤姑娘既然不用當差,我們便再喝一些。”
說着,他指了指那邊等着的護衛,說:“姑娘放心,寧某定會叫人給你安全送回侯府的。”
阿瑤本來就是出來喝酒的,一個人借酒消愁難免無趣,兩個人飲酒作樂才叫快活。
她摸了摸荷包,想再買些酒,卻發現自己根本沒帶銀子。
小二在桌旁候着,她乾脆直接把手腕上的玉鐲子褪下來:“我要兩壺琥珀琉璃。”
寧泗卻攔住她,說:“這麼好的玉鐲,哪能隨便給人?”
說着,他自己掏出一錠碎銀扔給小二:“找這位姑娘吩咐的去做。”
那鐲子便被還給了寧泗,冰涼瑩潤的玉鐲握在手心裏,寧泗抿了抿脣,到底是放回桌上,用食指往前一推,推到了阿瑤的手邊。
阿瑤握杯的手指一僵,隨即緩緩飲盡了杯中清酒。
不是什麼賞賜,是真真切切給她買的。
阿瑤一直珍惜,戴在手腕上從來沒有摘下過。
她以爲自己是清醒和剋制的,可身上卻又一直帶着這樣的證據——證明她已經無法自拔地陷進去了。
她以爲自己可以放下,可在剛剛寧泗把鐲子遞還給她的那一刻,她還是動搖了。
就像今天遇見寧泗。她知道寧泗在陵陽城的地位並不輸於段雲舟,若是以後真發生了什麼,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她是動了別的心思的,可不知爲什麼,心裏莫名有一種背叛感。
好像除了段雲舟,別人都不可以。
阿瑤擡袖掩起半張臉,試圖掩蓋住眼中的鬱郁之色。
卻不知自己這模樣看着便是有心事,寧泗十分體貼地沒有多問,只時不時爲她添幾筷子菜,安靜地陪她喝酒。
阿瑤對自己的酒量很有認知,所以並沒有喝太多,兩壺見底便停住不再滿杯了。
寧泗也跟着撂下碗筷:“我派人送姑娘回府?”
阿瑤站起身,擺擺手想說不用了,卻沒想到眼前發暈,鏜的一聲又跌回座位上。
寧泗被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她。
阿瑤也沒想到自己才喝了這麼一點就醉了,伸手想撐一下桌子。
兩人的手指巧合地碰到一起,阿瑤閃電般地往後縮,卻被寧泗一把抓住手腕。
許是少女的手指太嫩太軟,又或許是酒勁上頭無法剋制,寧泗攥着阿瑤的一隻手腕,雙頰漲的通紅,支支吾吾道:“阿瑤……我,我……”
“我”了半天也不知怎麼開口,倒是阿瑤俏臉含着冰霜,往後掙了掙,開口想罵他一句登徒子。
“阿瑤,在做什麼?”
卻沒想到,她還沒張嘴,便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陰沉、漠然。
段雲舟緩步走上前,卻被寧泗的護衛團團圍在中間,他沉着眸子打量一週,最後將視線落在了兩人交握的手指上。
他沒再往前,聲音也聽不出什麼什麼情緒:“怎麼,還不捨得撒開嗎?”
可阿瑤卻敏銳地察覺到,他生氣了。
竟然生氣了?
阿瑤沒抽回手指,反而歪着頭朝段雲舟甜甜一笑。
因爲自己和別的男人親近,所以他生氣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牀上之外的地方,看見段雲舟這樣大的情緒。
他會生氣,是不是就代表他心中也是有自己的?
阿瑤喝了酒,眼角本就有些發紅,這會兒又不自覺帶了一些嬌怯的春.情,她半垂下頭,覺得頭更暈了。
段雲舟的角度看過去,她整個人幾乎都是貼在寧泗的手臂上的。
騰然而起的怒然霎時佔據了一切情緒,他忽然覺得十分暴躁,背在身後的手指幾欲捏碎手中的摺扇。
圍了一圈護衛察覺到他的不善,一臉警惕地盯着他。站在最後的幾人對視一眼,當即便要抽出腰間的武器。
可他們的手還沒來得及摸上劍鞘,便感覺眼前倏地一花。
段雲舟將手中摺扇一把扔開,手握軟劍踢開其中一人,圈子頓時開了一個豁口。
沒人看清段雲舟是怎麼動作的,等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阿瑤已經被她拽到了身後。
寧泗被眼前飛速閃過的劍光嚇得連連後退,手腕一涼,只見一片藏藍色的布料被劍尖挑到天上,又緩緩墜落。
段雲舟將軟劍復收回腰間,剛被扔到半空的摺扇正好落在他攤開的掌心。
他散開扇子擋住身後的阿瑤,看着寧泗倉皇的樣子冷冷一笑,譏諷道:“就這膽子,也敢覬覦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