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女人不愛惜容貌。
更遑論一個本就是絕色的女人。
阿瑤自小便是美人胚子,小時候因爲模樣可愛,沒少被街坊鄰居塞糖果和糕餅。
後來她長大,又是因爲容貌出色才被選進舞樂坊,選進公主府。
可有時候,她自己也分不清有這樣一副皮囊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憑心而論,她是喜歡併爲之得意的。
可這一切,在這條命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阿瑤哆嗦着顫了顫長睫,輕聲對自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阿瑤,至少你還活着。
可臉上的肌膚終究是太嬌嫩,滴滴答答的血珠將她身上的寢衣打溼,阿瑤眼前發黑,像一灘爛泥一樣往下滑。
孟月柔端詳着她這張面目全非的臉,心裏終於算是舒服了一些。
男女之愛始於容貌,她如今將這張臉毀了,就算段雲舟真的回來,也必定不會再喜歡只會獻媚的狐狸精。
屋內一片沉寂,似乎所有人都被這情緒所感染,沒人敢說話。
就在此時,院中忽然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一個眼生的婢女一陣風似的刮進來,氣喘吁吁地稟報道:“郡主,回郡主,不好了,侯爺的人又回來了!”
孟月柔一愣,忙問:“怎麼回事!”
不是已經走了一半嗎,怎麼會回來?
那婢女顯然也不知道具體情況,支吾兩句,又拿眼神去瞟旁邊的阿瑤,卻沒想到她半張臉盡是血,當即被唬了一跳。
孟月柔心煩地怒斥一句:“慌什麼!還不快叫人頂上,誰也不許放進來!”
婢女被嚇得一激靈,應下便往外跑,卻和人迎面撞個正着。
這回來的人是孟月柔的貼身婢女青穗,她快步闖進來,顧不得旁邊的人,對孟月柔耳語了一通。
無非是和段雲舟有關。
再想到這個名字,阿瑤死寂的眸子閃過一絲微弱的光,又很快湮滅下去。
就算他真的回來了又如何?
她的臉已經被毀了,一切都再回不去了。
孟月柔眼睛倏地瞪大,她掃一眼跪在自己腳邊的阿瑤,咬了咬牙,道:“叫人過來,把她丟出府去,絕不可讓雲舟知道是我做的這事!”
-
阿瑤再度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整個暗下來了。
她是被孟月柔扔出來的,在那之前她其實已經疼昏過去了。
意識流散大半,只能模模糊糊聽到一些聲音,卻又不大真切。
但她可以確定的是,段雲舟沒有回來。
他的聲音是刻在心臟上的脈搏,隨時便會讓她的心臟跳動。
可他沒有回來……
即便是這個時候,她還是想見他。
你可真沒出息啊。
阿瑤縮在一處牆角,輕聲對自己說。
一側臉頰已經疼得有些麻木,寒冷的夜風吹過,她整個人痛得肩膀一縮,像是要嵌進牆裏面似的。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臉,又在即將碰到的那一刻生生止住。
沒有鏡子,也不知如今臉上是什麼情況,但總歸是很嚇人就對了。
阿瑤垂下眼睛,從裙子上撕下一塊乾淨的襯布,裹住臉頰,脊背抵住粗糙的牆面,開始打量身邊的環境。
能聽到腳步聲,也能看見徐徐煙火氣,應當還是在陵陽城內。
阿瑤眯了眯眼睛,藉着那一點皎潔的月色彷彿看到見了幾道黑影,她神色一凜,悄悄往後蹭了蹭,往角落裏又縮了一點。
那幾個人步履匆匆,各個着黑衣蒙面,只露出一雙沁着急色的眸子。
幾個人在巷子裏彷彿是轉了一圈又回來,頹然地停下步子,只聽走在最前面的一人問:“東城那邊找過了嗎?”
哀嘆聲此起彼伏,一人道:“沒尋到。”
“咱們的人都散出來找了,如今只剩雅賢郡主一個人在府裏。”
“好在主子已經說了不回來……”
只憑這幾句話,阿瑤已經知道他們的身份了。
他們應該是段雲舟當初留給她的那些人,眼下在找的,八成就是她。
阿瑤想透了這一點,便屏神靜氣將自己縮得更小。
段雲舟是真的說了不會回來。
孟月柔沒有騙她,亦或者說,她也不過是以此爲仗。
她不敢真的要了自己的命,是怕日後段雲舟想起來會和她真生出嫌隙。
但又不甘心,毀了她的容貌還不夠,要把她扔出段府自生自滅。
這樣,即便日後提起來,也儘可以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孟月柔算盤倒是打得響,毀去自己的一切,然後和段雲舟做一對神仙眷侶,富貴終生?
阿瑤眸子動了動,彷彿有什麼一閃而過的情緒融入了濃濃的夜色中。
今年的春天來的比往常更晚一些,夜風仍帶着些凌冽的冬意,像是能吹透薄薄的衣衫,阿瑤覺得臉上的傷口錐心似的疼。
那邊,幾個護衛從巷子頭又繞了一圈回來,停在離她不遠處。
阿瑤模模糊糊地聽有人說了一句:“那畢竟是主子的女人,今夜誰也不準回去,若是再找不到便上書請罪!”
“那郡主那邊……只留她一個人在府上,會不會……”
“不必理會,我們只找到阿瑤姑娘就是!”
……
幾人接着又小聲商議了幾句,腳步逐漸遠去,最後只剩一條空寂的巷子。
阿瑤壓着呼吸等了一會兒,再沒有半點聲音,她才終於長舒一口氣。
聽他們話中的意思,豈不是隻有孟月柔一個人在府中?
亦或者還有些伺候的人,但無論如何,聽他們的語氣,她手中的護衛應當已經被這些人制住了。
她向來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沒有她被人毀了一張臉,最後一個人乾等着絕望的道理。
但不是現在。
阿瑤虛虛捂住右側臉頰,手腕上的碧玉鐲子晃了晃,不知撞到了哪,發出一聲清脆地聲響。
一片寂靜中這一聲異常明顯,阿瑤心跳幾乎停了一瞬。
也就在這一瞬,她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兩道極輕的腳步聲。
莫非是段雲舟的人知道她在這,所以去而復返。
阿瑤起身的動作一僵,無論是誰,她都不能在此地多待。
好在她雖然沒別的本事,逃跑的經驗倒是有很多。
她顧不得眼前漆黑一片,拿手在牆上一撐便要往後撤,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倒。
她尚穿着一身單薄的寢衣便被人扔到街頭,此時手腳早已凍得沒了知覺,這一倒下便再也起不來了,腰側不知道是磕到了什麼,撕拉一聲布料撕裂的聲音。
一大片皮膚光.裸在外。
阿瑤不禁低呼了一聲,比風還小的動靜,竟就招惹了那邊的人。
她想在來人發現她之前離開,終究是用不上一點力氣,臉上的傷口再度崩裂開,透過白巾滲出一點血。
一抹燭光就在此時悄然靠近。
阿瑤第一反應是側過身去擋住臉,卻忘了自己赤.裸着的一截細腰。
白皙如雪,上面點着一顆殷紅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