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月柔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叫你……殿下?”
阿瑤冷嗤一聲,鬆開她的下巴,坐到了平時官員審案的太師椅上。
從前都是她們高高在上,如今也輪到她來居高俯瞰了。
阿瑤沒理會她的問題,只伸手接下臉上的輕紗,露出美麗的側臉。
滑嫩的肌膚已經完全恢復原樣,若是不說,誰也不會知道那裏曾經被一把匕首割開一道傷口。
孟月柔注意到她的動作,麪皮倏地一緊,她肩頭輕顫,不由自主地便往後退,直到後背撞上琅音。
阿瑤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一直站在她身後的水仙立時會意,幾步就跨過去,拎着孟月柔的領子將她生生拖過來。
鐐銬也跟着在地上拖行,發出悶悶的聲音,聽得人耳膜發脹。
水仙實在是個很會揣摩主子心思的婢女,看阿瑤眉心稍稍舒展了一些,手下立時又重了幾分,搡着她的背將她整個人按到阿瑤的手邊。
阿瑤擡擡手,孟月柔的上半身就又被迫往前送了送。
像是什麼上供的祭品似的。
阿瑤手裏摺扇一倒,扇柄貼着孟月柔的肩膀一路往上,劃過脖頸、下巴、臉側和眼角。
分明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孟月柔卻整個人抖如篩糠,臉色慘白。
她的眼底清清楚楚寫着驚恐兩字,想逃離又被人死死制住,阿瑤彷彿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摺扇在她臉上一點一點的,遲遲不移開。
孟月柔顫抖着道:“你……你想……做……”
她的兩片嘴脣一直在顫,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阿瑤卻無辜地問:“我想?我什麼都不想做。”
她盯着孟月柔那張慘青的面孔,嗤笑一聲,又問:“你不會以爲,我想毀掉你的臉吧?呵。”
尾音很輕,可任誰都能聽出語氣裏的輕蔑。
她實際上在說,你這張臉,還不值得我毀掉。
說不出來是羞憤還是慶幸,孟月柔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煞是有趣。
阿瑤故意拿眼去瞧琅音,見她怒容滿面卻什麼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心裏更是開心。
不過刑部終究不是她久待的地方,阿瑤推開孟月柔,有些沒勁地拂了拂裙襬。
“當初你說,不要我的命。”阿瑤勾了勾脣角,故意放緩了聲音。
孟月柔眼中有驚喜的光一閃而過。
阿瑤從袖子裏摸出一個輕巧的瓷瓶,在她眼前晃了晃,惡劣道:“我便以怨報徳,送你們去死。”
孟月柔臉色唰地一白,琅音到底是見過大世面,強撐着架子,道:“本宮姓秦,就算是死,也得死的體面。”
阿瑤覺得她好笑:“只可惜,在和安帝看見我的那一刻,你在他心裏就已經不姓秦了。”
琅音一怔,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阿瑤也不理會,指尖敲了敲瓷瓶,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這狹暗的地方,卻莫名有幾分陰森。
她解釋道:“這是搜查長公主府時搜出來的。我看着眼熟,想了好久才知道這是當初用在我身上的藥。”
“我反正也不想髒了手,便藉着這藥,送你們一程。”
孟月柔尚沒聽懂,琅音卻已經明白了。
從前阿瑤在她府中時,她看着這張臉便要想到和安帝。
反正父債子償,她便盡情將自己的恨意報復在阿瑤身上。
那藥也是她偶然得來,只要一粒便讓人全身發燙又噁心,渾身無力卻喫不下睡不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天黑又天亮。
沒想到被她又尋來了。
琅音想着從前阿瑤的樣子,恐懼油然而生,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阿瑤看着她們母女兩人的樣子,輕蔑一笑:“來人。”
立時有兩個獄卒走進來,對着阿瑤行禮。
“按住她們。”阿瑤將那瓷瓶扔給水仙,冷冷睨她們一眼,吩咐道:“給她們嚐嚐。”
水仙領命,阿瑤看着她們被人強按着捏住下巴往嘴裏灌藥,拼命掙扎也無濟於事。
“不——”
“我不喝——”
“不要——”
女人嘶啞的吼聲和鐵鏈撞擊聲混在一起,填滿這個陰沉的屋子。
又不只是誰力道太大磕到了桌角,生生把腦袋磕出一個洞,汩汩而下的鮮血混着塵埃凝結在地上。
一片骯髒血腥。
本該是很可怕的畫面,可阿瑤只覺得暢快。
不過是她從前經歷過的,如今還給了她們而已。
那藥瓶裏足足多放了兩倍的藥,估計只要個四五天,她們便會力竭而死。
她們眼下的醜態已經足夠取悅她了。
阿瑤沒心思再看下去,她將手裏的扇子一扔,拂了拂衣裙,轉身離開了。
曾手握重權的琅音長公主就這樣死在了牢裏,雅賢郡主也跟着薨逝。
秦衡一點舊情沒念,死後連喪儀都沒有,直接將她們廢爲庶人,席子一裹跟着死刑犯人一起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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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段雲舟穿着一身單衣倚在榻上,眉心稍稍蹙起,好像藏着機鋒的短劍,“你說誰死了?”
禹回自然不敢重複,猶豫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段雲舟卻道:“說!”
禹回當即跪下,把方纔的話再度重複了一遍,最後道:“……如今,兩人的屍首都已經尋不着了。”
段雲舟聽了這話簡直要被氣笑,他艱難地咳了兩聲,卻忘了自己手裏還端着藥碗,動靜有些大,藥碗直接倒扣下來,褐色的湯藥流了滿地。
禹回忙膝行過去收拾。
下人聽到動靜,很快又端了第二碗來,段雲舟卻根本沒接,神色淡淡的,沒人敢在這時候勸他。
段雲舟臉色有些白,他閉了閉眼,又問:“是誰?”
禹回答:“是……是新封的長樂公主。”
段雲舟手指一頓:“長樂?”
沒有冊封典禮,也沒有遊街出巡。
皇上忽然說他找到姐姐了,段雲舟卻一眼沒有瞧見過這位公主。
他不在意,也不想看。
卻又覺得奇怪:“這公主和她們有仇嗎?”
禹回搖搖頭,回道:“說是替皇上辦的差事,具體也查不出來。”
既然查不出來,那必定是有皇上插手了。
段雲舟的臉色很難看,卻又無可奈何,沉默好半晌才擠出兩個字:“罷了。”
禹迴應了一句是,隨後悄悄覷他臉色,猶豫着還是問出了口:“那阿瑤姑娘……還找嗎?”
留在陵陽的人曾來信,說是孟月柔把阿瑤姑娘藏起來了。
段雲舟也正是因此才留她們母女到今日,卻沒想到他不過是病了幾日,就被人截了兩條人命。
問是找不到人問了……
段雲舟揉揉眉心,道:“派人去陵陽、津州……
他的聲音很淡,卻不容置疑,他命令道:“找,無論在哪,都必須要給我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