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八月底,入了秋了,阿瑤有將近半個月沒有見過段雲舟了。
這段日子以來,她始終待在公主府裏。
幾乎可以說是不問世事,日子過得悠閒又自在。
可是每年九月初宮中,便要辦一次秋宴。所有皇親貴戚都要出席,阿瑤自然也不例外。
段雲舟是承音長公主之一,自然也會參加這場宴會,但事實上他的出現讓很多人都覺得驚訝。
因爲他雖是皇親國戚,卻甚少出席這樣的宴會,從前更是待在陵陽,遠離京城和其他的京中勢力。
大家對他都不算很熟悉,這次他卻主動要來參加宴會,不少人見到他的時候,甚至都下意識的愣了愣。
阿瑤走進慶華宮的時候,恰好看到一羣人圍着段雲舟的場景。
這也是難免的,畢竟他們都是無權的閒散貴族。
不像段雲舟手中還握着兵權。
段雲舟在他們眼中定是要巴結討好的對象的。
阿瑤只當沒看見他們的行徑,目不轉睛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人看見他她想要叫住她,阿瑤便禮貌地朝他們回一禮。
這位置不知道是誰排的,阿瑤的位置正在皇上的右手首位,正對着段雲舟。
她只要稍稍一擡頭,便能看見段雲舟灼熱的視線,她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好在段雲舟竟沒有主動上線朝她搭話。
陸陸續續地,人已經來的都差不多了,秦衡很快也到了。
明明纔是入秋的天氣,他竟披了一件不算薄的披風,阿瑤有些擔心的看他一眼,秦衡注意到她的目光之後,微笑着朝她點了點頭,暗示自己並無大礙礙。
阿瑤稍稍放下心,可沒想到的是,秦衡身後,竟跟着秦冀和秦策。
兩人的年歲並沒有差很多,但是秦策卻看着比秦冀瘦弱許多。
阿瑤進宮少有見到秦冀的時候,這次倒比她上次看見的時候高了些許,模樣也稍稍長開了一些,但跟在秦衡的後面還是有些趾高氣昂的意味。
他自小是被太后寵大的,進了店,也不朝任何人行禮,甚至對阿瑤也只是淡淡的,隨意掃了一眼便帶着自己的婢女,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倒是秦策,即便在場有很多人不認識他,他也都能笑着行禮應對,然後乖乖巧巧地跟着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一個小小的動作,便能立見高下。
阿瑤笑着對秦策點了點頭,沒有招呼他過來,她也並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和秦策曾有過一次緣分。
但她看着秦策的眼神卻被秦衡輕易地捕捉到了,秦衡眼睛動了動,沒有說什麼。
宴席便這樣開始了。
一羣人說說笑笑,推杯換盞,時間很快便過去。
眼看着天色已經不早,阿瑤被殿內的酒氣薰得有些頭暈,想出門換件衣裳,卻沒想到皇上突然在這時開口說話。
阿瑤能感覺到秦衡的視線有意無意地在自己頭上飄過,隨即落到段雲舟的頭上。
只聽他道:“算起來,表哥也要二十二歲了,其他像你這個年紀的年輕公子,恐怕孩子都要有幾個了,你卻仍舊孑然一身,朕真的是有些過意不去。”
阿瑤一聽這話,心裏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想說什麼,可在這種場合又不方便開口,只得眯起眼睛看了秦衡一眼,想給他一些暗示,可秦衡卻根本沒看她。
他正專注地看着段雲舟,而段雲舟聽到這話明顯也是一愣,彷彿根本不知道秦衡會這樣說似的。
阿瑤微不可察地擰了擰眉。
秦衡道:“表哥日夜爲大梁,爲朝局奔忙操勞。朕覺得也該找個貼心人陪伴一下表哥了,畢竟成家立業,不成家表哥怎麼能安心下來呢?”
段雲舟下意識地便往阿瑤方向看去。
秦衡自然也捕捉到了他的視線,笑了笑,道:“朕一早便聽說,段表哥似乎對皇姐情有獨鍾,朕今日便成全了你們二人,親自爲你們賜婚如何?”
整個慶華宮譁然一片。
阿瑤當即便站起了身,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看向秦衡,問:“皇上這是說什麼話?”
秦衡道:“皇姐年歲也差不多是該訂婚了。你是朕的親姐姐,朕可捨不得把你嫁太遠,不如嫁給咱們表哥,以後也會是真心待你。”
阿瑤不知道他爲什麼會不和自己商量一番,便在大殿上,在衆人面前提起他和段雲舟的婚事。
阿瑤知道中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阿瑤就那麼緊緊地盯着秦衡的眼睛,將他從上打量到下,阿瑤敏銳地注意到,他的身形明顯比往日單薄了些許。
秦衡卻道:“朕自然已經是權衡過的,皇姐難道還不相信朕的眼光嗎?安國公會對你好的,朕也可以放心的把你交給他。”
段雲舟聞言便立刻走出座位,對着秦衡行了一個大禮,道:“臣多謝皇上信任,自會不負公主。”
那邊幾個郡王和世子已經完全瞪大了眼睛,他們似乎沒有想到皇上會將安國公和長樂長公主湊在一起。
但看着兩人的模樣,又莫名覺得很是般配。
再看皇上堅決的意思,便順水推舟恭賀了幾句。
只有那邊的秦怡芳白着一張臉,說不出半句話,好在身後的婢女緊緊扯住她的袖子。
阿瑤的臉色也很是難看,她看着兩人裏你一言我一語,一定要將自己的婚事定下。
便也顧不得是在宴會上,直接道:“皇上應該知道,我並不願意嫁給安國公,強行湊成一對怨偶。又對皇上有什麼好處呢?”
自回宮之後,阿瑤對外表現的一直都是溫婉大方的。
別人對他的印象也是溫柔又漂亮。
雖然不太愛說話,可人應當也是極好親近的。
任誰也沒想到,阿瑤竟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反駁皇上的賜婚旨意。
更沒想到的是皇上竟然沒有一點要生氣的意思。
阿瑤最後撂下一句:“總之,我並不會嫁給安國公,皇上若是有這個心思,不如爲安國公另擇一位千金爲妻。”
說完,她便直接離開了慶華宮。
皇上沒開口叫人攔住,旁人也不敢出聲。
一場宴會就這樣尷尬地結束了。
段雲舟笑着緩和氣氛,說:“公主殿下也是和皇上關係太好,不捨得離開皇上,纔會有這麼大反應,還望皇上不要在意。”
秦衡笑了笑,道:“沒想到表哥是如此體貼之人,還沒正式訂婚,就已經爲未婚妻說話了。”
他這話便是執意要爲段雲舟和阿瑤訂婚的意思。
秦怡芳開口想說什麼,卻被他的父親攔住,按回座位上。
皇上自己順着臺階下了,旁人自然要替她將臺階上的塵土清掃乾淨。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便將這事兒遮了過去,但段雲舟的臉色始終不大好看,即便是回了座位之後也沒有一點好轉。
再後來,又有人去敬他酒,也沒有看到他臉色變好,有人悄悄在私底下說,長公主,這次應當是將安國公徹底得罪了。
那語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幸災樂禍。
事實上,皇上這皇位坐的一直不穩,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
他們更知道的是,扶持皇上坐上皇位的人就是安國公,而公主不過是依附於皇上的女人,看似有權有勢,實際上最是漂泊沒有定數。
出嫁之前,依附皇上兄弟。出嫁之後便只能依靠夫君,而這次,她將皇上爲她精心挑選的夫君得罪了個透,日後怕是沒有什麼好日子過。
有不少人都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
秦衡將他們的反應都看在心裏,卻什麼都沒有說,他曲起十指在酒杯的杯壁上貼了一下,感受了一下酒杯的溫度。
邵慶注意到他的動作,小聲貼在他的耳邊,道:“已經將您的酒都換成溫茶了。太醫說您現在還不能喝酒。”
秦衡眼底隱約有什麼東西淌過,他點了點頭,然後將熱茶,一飲而盡。
眼看着已經要到散場的時候了,秦衡沒有一直坐到最後,尋了個藉口,便率先離開。
皇上離開之後,宴會上的氣氛明顯更輕鬆了一些,有人又大着膽子來找段雲舟說話,段雲舟婉拒。
沒過多久,他跟着也離開了慶華宮。
皇上的車駕還沒有走太遠,段雲舟三兩步就追上了他的車架,他遠遠地叫了一聲:“皇上,請留步。”
“臣有話要說。”
秦衡從步攆上回頭去看他。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錯相匯,又很快錯開。
秦衡看着他身上披着的披風,沉着語氣道:“皇上今日這番話的意思,是臣想的那個意思嗎?”
初秋的天氣還不算很涼,偶爾有一陣風颳過,帶來一絲涼意。
段雲舟幾乎沒有感覺到。可秦衡卻捂着嘴巴清咳了兩聲。
他盯着段雲舟對他點了點頭,竭力壓制着咳嗽聲,道:“你會好好照顧她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