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最繁華的酒樓莫過於是主街上的豐陽樓。
除了匯聚南北的名菜佳餚和瓊漿佳釀,還有每日必有的說書先生。
不少拘束在高宅大院的小姐夫人都會特意來豐陽樓聽書,有的一呆便是整整一下午。
二樓和三樓的雅間大都是半敞着的,只爲能將一樓的說書聲聽得更清楚一些。
但如此門窗不閉,不止是說書聲聽得清楚,連人與人之間的交談聲都聽得更清楚一些。
一個穿着淺紅錦衣的少年坐在二樓的一間雅間內,半開的軒窗正截在他的腰間,露出他纖瘦的肩背和腰身。
有幾句閒言碎語時不時會飄到他的耳中,他清秀乾淨的眉眼微微擰起,往人多的方向傾了傾身子。
“聽說了嗎?”一個帶着面紗的大家小姐壓低了聲音,問旁邊的同伴,“聽說安國公和長樂公主的事了嗎?”
她的同伴道:“什麼事?他們不是已經訂婚了嗎,又有什麼事?”
那人有些得意地揚了揚秀眉,道:“你還沒聽說,前幾日安國公在乾安殿前當場對長樂長公主表明心跡了。”
“什麼?”那人頗有些驚訝地道,“不是說兩人的婚事都是皇上一手促成的麼?”
“還聽說……”那邊又有人相繼插進這個話題中,“聽說長樂長公主當衆拒絕了皇上的賜婚!”
“正是!正是!”
“就是因爲如此,長公主殿下好像對這樁婚事一直不大滿意,對安國公也是態度淡淡的。”
那人說話前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確認了的確沒有人之後,才道:“皇上如今身子不好,長公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失了依附,不該好好巴着她這未婚夫嗎?”
“不是說了嘛,前幾日安國公當衆表明心跡”
她故意拖長了聲音,講道:“他對太后直言,是他向皇上求娶的公主,一心愛慕,所以無論公主做什麼,他都歡喜。”
有人不信,問:“真的是當着太后的面麼?”
“自然,我姐姐告訴我的。”
“竟是當衆表明心跡嗎?我從前以爲安國公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呢。”
“可不是麼……”
……
一提到安國公,在座的許多人都忍不住要插話,眉眼也更加生動了起來。
吵吵嚷嚷,幾乎要蓋過樓下說書先生的聲音了。
那少年皺了皺眉,不知爲何生起氣來,啪地一聲將雅間的窗戶合上。
幾乎是在同時,房門從外面被人打開,一個穿着墨藍色錦衣的高大男人走進來,修眉鳳眼,俊美非常。
若是方纔那幾名爭辯議論的小姐看到,必定會認出,此人便是他們方纔討論的安國公,段雲舟。
段雲舟擡手對着房間外的禹回示意了一下,自己一個人走進了房間。
他分明是背對着房門,卻彷彿是背後張了眼睛,長臂一伸,兩扇大開的房門被他從容合上,吱呀一聲,驚動了屋內的少年。
“怎麼是你?”
那聲音哪是少年嗓音,分明是輕柔的姑娘聲。
那少年正是阿瑤。
“打擾殿下了。”段雲舟拱了拱手,“只是方纔聽到聲響,沒想到竟是殿下在這。”
他分明是在睜着眼睛說瞎話,阿瑤眼中冒火,再想到方纔聽到的這一番閒言碎語,更是怒火中燒。
段雲舟眉心微微蹙起,雙眼之間形成一道淺淺的溝壑,他像是沒聽懂阿瑤在說什麼,問:“什麼話?”
阿瑤被他這明知故問的語氣氣得不輕,當即便指着旁邊雅間的方向:“就是他們說的那些傳言!”
段雲舟挑了挑眉,仍是不解:“什麼傳言?”
“就是……”阿瑤想說,卻說不出口,想說的話只得又噎回了嗓子裏。
段雲舟原本還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後來見阿瑤說不出話來,強壓下的笑意怎麼都抑制不住了。
阿瑤聽到他的笑聲,當即惱羞成怒,顧不得別的,直接伸手往他肩上狠狠一推,氣道:“果然是你!”
段雲舟還沒往裏面走,他的肩背幾乎都是貼在門板上的。
房門原本就是從內向外推的。
阿瑤這一動作,段雲舟也是毫無防備,一時沒站穩,他就這樣被阿瑤生生推出了雅間。
他雖高大,卻十分清瘦,肩背的蝴蝶骨亦是微微凸起來的,此時硌在門板上,疼得他緊緊蹙起長眉。
好在禹回便是等在門外的,房門一開,他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段雲舟,沒讓他真的當衆跌倒在地上。
阿瑤也沒想到他會忽然變得這麼嬌弱,下意識要伸手去扶他的胳膊,可她的動作終究是沒有禹回快。
看見段雲舟已經穩住了身子之後,阿瑤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動作,立時就把手收了回來。
但段雲舟仍是捕捉到了她的動作,脣邊強壓下一抹笑意,眉頭卻蹙得更深。
因着他是側臉對着阿瑤的,阿瑤只能看見他緊蹙起的眉頭,不由得便有些擔心,卻竭力抑制着自己沒有表現出來。
“安國公竟這樣嬌弱。”
聽她略帶嘲諷的問話,段雲舟也不生氣,他撐着禹回的肩膀站起來,整理了一下稍稍有些凌亂的衣襟,道:“主要是殿下厲害。”
方纔的動靜引得不少人往這邊看,甚至有些人已經認出了段雲舟的身份,還有幾人想過來向他攀談問好。
段雲舟向禹回示意了一下,禹回當即明白,擋在段雲舟面前攔住了那些人。
段雲舟看阿瑤臉色不大好,側了側身,擋住旁人往裏看的視線。
他壓低聲音,問:“阿瑤殿下,我可否進去談?畢竟有很多人在這看着,不好說話。”
他邊說還邊往那邊指一下,阿瑤看着那邊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只得往後退一步,勉強給他留出一個站立的餘地。
段雲舟也不客氣,走進來之後,將房門再度關上。
他的手還捂在方纔被撞到的肩膀上,阿瑤看着他這的動作,實在沒忍住小聲道:“裝模作樣。”
段雲舟揉了揉肩膀,無奈道:“殿下,是真的很疼。”
阿瑤瞪他:“還有什麼話,直說吧。”
段雲舟道:“我真不是故意在逗公主,我今日來,便是特地向殿下解釋。”
阿瑤問:“解釋什麼?”
段雲舟說:“我知道,眼下京中流言四起,皆是在議論臣和公主的事情,也知道這些事情總有一日要傳到公主的耳朵裏,未防殿下誤會,所以特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