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是長公主不是掌心雀 >第 66 章 第 66 章
    66.

    那淚水像是一簇未滅的火苗,一下子就灼痛了段雲舟的手背。

    他慌忙掏出手帕要給阿瑤擦眼淚,卻被她躲開。

    好似是斷了線的珍珠,順着臉頰一顆顆淌下,段雲舟從沒見阿瑤哭得這樣傷心過。

    她總是喜歡什麼話都藏在自己心裏,從來不會把不開心得事說給別人聽。

    卻沒想到,她喝醉了之後,才願意向別人展露一些自己真實的模樣。

    阿瑤拍開段雲舟伸過來的手臂,自己轉了個身子,直接抱膝坐在了地毯上,下巴抵在雙膝上,淚珠仍舊在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段雲舟被她這行爲搞得一頭霧水,愣怔了好一會兒之後,自己也坐到地毯上,面對着阿瑤。

    這時的阿瑤像一個小孩子,段雲舟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口,她忽然撲上來,整個人擠進段雲舟的懷裏,胳膊搭住他的肩膀,像是要抓住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阿瑤……”段雲舟遲疑了一下才去拍她的背,可半句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肩膀已經被淚水打溼了。

    “疼……”阿瑤含含糊糊地出聲,“好疼……”

    段雲舟問:“哪裏疼?”

    阿瑤擡起頭,伸手摸了摸臉頰,又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和脖頸,小聲道:“哪裏都疼。”

    她的眼睛整的大大的,像是盛滿了整個世界的光。

    美麗、嬌俏、天真、聰慧、乖順、堅韌……

    段雲舟想用這世上所有美好的詞彙去形容她,卻再這一刻,深深地感覺到她是多麼的單薄和脆弱。

    “我好害怕。”

    阿瑤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只覺得圈在人的懷抱裏,讓她感到了一點點的安全感。

    “你知道麼?”她貼在段雲舟的耳邊說,“你知道我爲什麼不喜歡進宮,不想和任何人親近麼?”

    她從來沒說過這樣的事,段雲舟頓了頓,竟然有些不敢往下問。

    阿瑤卻自顧自地把話接上了,她說:“因爲不得到,就不算失去。”

    說完,她直接闔上眼睛,在段雲舟的懷裏動了動,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趴下睡了。

    馬車還在悠悠前行,軲轆壓在地上發出很輕的聲響。

    段雲舟抱着阿瑤,忽然發現,自己是那樣的荒唐。

    從他認識阿瑤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是在想着自己。

    爲了讓自己的計劃更周密詳盡,爲了讓人對他不產生懷疑。

    後來,他的追求和討好,是爲了悔過,也是爲了補償。

    補償阿瑤過去的痛苦,也是補償自己的愧疚。

    阿瑤曾說,她覺得對他好是一種負累。

    當時段雲舟只覺得這是一個藉口,現在想來,那應該是她的真心話。

    因爲從沒有享過這樣的生活,所以她會覺得不真實。

    想要得到,又怕鏡花水月,終究是大夢一場。

    最後再失去,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得到。

    她沒有安全感。

    是他沒能讓阿瑤感到安全感。

    阿瑤柔順的長髮束在腦後,卻還有幾綹碎髮散落在額前。

    段雲舟伸手替她撥開碎髮別到耳後,手掌輕輕蓋住她的額頭。

    他微微低下頭,隔着手掌落下輕柔一吻,隨着吻一同落下的,還有眼角滑落的一抹溼潤。

    抵在了阿瑤的發間,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安國公……”水仙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段雲舟看了一眼熟睡着的阿瑤,壓低聲音吩咐道:“叫車伕直接聽到二門裏,你們公主睡熟了。”

    “是。”

    等馬車繞到了二門之後,段雲舟直接用披風將阿瑤攔腰裹住,打橫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寢殿的牀上。

    有機靈的婢女上前來給段雲舟搭手,段雲舟將阿瑤放到牀上之後,便先走出了寢殿,水仙先進去看看阿瑤有沒有發熱或是不舒服的地方,卻被阿瑤伸手攔住。

    “今日的事,別告訴你們公主。”

    水仙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段雲舟接着道:“她不會想知道這些事情的,告訴她也只會讓她更不開心罷了。”

    水仙:“是,奴婢明白了。”

    段雲舟這才滿意地離開,連水仙叫人端給他的茶都沒有來得及喝上一口。

    宿醉總是讓人難受的,阿瑤再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太陽穴周圍都是突突的疼,眼睛酸澀,口也很乾。

    “來人……”她撐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擺設,發現自己竟是在自己的寢殿裏。

    水仙問聲走進來,給她倒水,又把半溼地帕子遞給她。

    “我記得,好像在酒肆碰到了誰……怎麼再一睜眼,就回公主府了?”阿瑤的記憶斷斷續續的,仍是有些不清醒。

    水仙猶豫了一下,想到段雲舟囑咐的話,還是沒有把段雲舟的名字說出口,只說:“公主醉了,奴婢擔心在外面會出了岔子,就做主先帶殿下回府休息了。”

    阿瑤頭痛欲裂,喝了幾口溫水之後也沒有覺得舒服,更不會察覺到水仙話中的錯漏了。

    她將杯子放下又躺回去,握着一角牀幔,再度睡過去了。

    段雲舟將阿瑤送回去之後,沒有立刻回國公府,而是先去了戎嘉平的府宅。

    正是午後,他是算着時辰的,卻沒想到戎嘉平竟然不再府裏,護衛請段雲舟進屋去等,段雲舟拒絕了。

    “既然如此,進宮一趟吧。”

    於是車伕又調轉車頭進了宮,禹回將腰牌遞上去,段雲舟連引路的小太監都沒理會,一路匆匆到了皇上的乾安殿。

    “皇上可是在午睡?”

    邵慶剛帶上門出來,見到段雲舟很是意外,忙上前打了個千兒,回話道:“參見安國公,皇上剛和兵部幾位大人談完事,現下應當是在批奏摺。”

    段雲舟沉吟一刻,道:“勞煩邵公公去通報一聲,我想見皇上。”

    “是。”邵慶笑着應下,進去沒一刻就出來傳話了,“安國公,皇上請您進去。”

    邵慶親自替段雲舟撩開簾子,一股濃郁的苦藥味兒撲面而來,段雲舟下意識蹙了蹙眉頭,又不動聲色地走進了殿中。

    秦衡坐在桌案後面,桌上起碼擺了四摞高高的奏摺,具是堆成了小山狀。

    秦衡藏在其中,顯得他身形更是單薄。

    手邊還擺着一碗濃濃地湯藥,段雲舟根本不用走近,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腥苦味。

    “臣參見皇上。”

    秦衡披着一件厚厚的外裳,朝段雲舟擺了擺手,道:“表哥不必多禮……坐吧。”

    這一句話只有短短不到十個字,秦衡卻足足頓了兩次才說完。

    段雲舟謝過之後在桌案下手的圈椅上坐下:“不是說皇上的身子已經好許多了嗎?之前公主也來看過皇上,說皇上已經恢復了不少精神。”

    秦衡將手邊的藥碗端起來喝乾,笑了笑,說:“自然,不能讓皇姐擔心。”

    烏黑的藥汁抹在蒼白的脣上,更顯得他沒有半點血色。

    段雲舟擔心道:“皇上的身子已經差到這地步了麼?”

    這話除了段雲舟,是斷不會有別人問的。

    秦衡咳了一聲,道:“不是早該清楚的嗎?”

    他落筆在奏摺上批改了幾個字,合上之後放到旁邊的一摞,又從另一邊拿了一本鋪開在手邊。

    “朕心中早有準備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

    但是段雲舟知道,沒有人不想活下去。

    尤其是執掌天下的帝王,他只會想要活得更久。

    秦衡沒感嘆太久,問段雲舟:“還沒問表哥今日來是有何事?是爲着之前遇刺的事?”

    原本不是的,但聽秦衡提起,段雲舟便也順水推舟地問了一句:“皇上查到了?”

    秦衡撂下硃筆,不乏諷刺地問了一句:“朕還用查麼?”

    段雲舟笑了笑:“也是,那皇上預備如何?”

    秦衡道:“表哥以爲,朕該如何?”

    段雲舟沉思了一刻,道:“只看皇上是怎麼想的。”

    秦衡沒說話。

    段雲舟說:“臣私下揣度皇上心思,我以爲皇上會追究,且不留情面。”

    秦衡眼睫動了動,問:“爲何?”

    段雲舟道:“就算不爲別人,爲了日後的大梁,爲了整個朝局的安穩,蔣家也不該再繼續囂張下去,他們在一日,皇權便會不穩一日,有的人也會癡心妄想一日。”

    秦衡聽完沒說是和不是,他勾了勾脣,將領口拉緊了一些,道:“那表哥呢?”

    段雲舟只當沒聽明白他話中的潛藏意味,誠懇道:“我爲公主。”

    “今日臣來,是想向皇上求一道旨意。”

    秦衡怔了一瞬,問:“是爲了皇姐?什麼旨意?”

    段雲舟起身走到桌案前,低聲道:“想爲公主求一道和離的旨意。”

    秦衡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他蹙了蹙眉,問:“表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朕都被你攪糊塗了。”

    段雲舟說:“雖說皇上已經給臣和公主賜婚,但臣明白,公主重情,最後肯接下這聖旨,也只是爲了不讓皇上難做。”

    “她不願意嫁給臣,臣便求皇上給她一道聖旨,就算日後真的和離,旁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秦衡盯着他,問道:“難道安國公不知,皇室的公主本就有權與駙馬和離的嗎?”

    段雲舟卻道:“公主雖是理所當然,臣也該心甘情願纔是。”

    秦衡一怔:“你想做什麼?”

    段雲舟朝他深深行了一禮,道:“臣明日會親自到公主府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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