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誰也沒說話,各懷心思。
直到關躍要走,言蕭纔開口:“明天是不是就要離開這兒了?”
關躍腳步停了一下:“對。”
“真不夠憐香惜玉,我這還受着傷呢,爲什麼不多留兩天?”
“多留容易被窩子裏的人現蹤跡,越早走越好。”
說完這話他就走了。
言蕭其實也只是說說,不過看他這模樣,憐香惜玉這四個字跟他這個人還真是半點都不沾邊。
回到房間,她把那兩節玉璜拿出來,按亮牀頭燈。
暖黃的光照上去,玉石被照出溫潤的色澤,她在燈光裏一點點觀察,足足有四五分鐘,找了塊乾淨的布分開包裹,收起來,仰頭躺到牀上。
關躍肯把兩節玉璜都放在她這裏,讓她很滿意。
不是高興,也不是得意,就是滿意,很滿意這個態度,這代表他還算信任她。
言蕭是對這份信任很滿意。
一早,還沒到七點,石中舟第一個起牀,拉開旅館大門。
外面在颳風,清晨的天不明淨,灰濛濛的一片黯淡,雲連在一起就像是塊浸了水的抹布。
他心裏唸叨了一句“不好”,回過頭,正好看到關躍下樓。
“關隊,天氣不怎麼好啊,走晚了恐怕會變天。”
關躍朝門外看了一眼:“嗯,那就儘快走。”
石中舟剛上樓叫人起牀,關躍的手機響了。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一串陌生號碼來的短信,兩個簡短的字:換藥。
是言蕭。
他先把號碼錄了名字,然後去叫梅姐。
言蕭下來的時候已經一切都準備好了,越野車停在路口,整裝待。
石中舟等在門口,看到她出來說:“言姐,你的車還是我來幫你開吧。”
言蕭想了想,把車鑰匙拋給他:“路太長,你跟小王輪着開。”
王傳學早想試試豪車的手感,俏皮地應了一聲“好嘞”,跟着石中舟一起上了紅色小轎車。
關躍隨後上了越野車,就看到言蕭坐在副駕駛座上。
早晚天涼,她身上穿了件薄薄的套頭毛衣,水綠的顏色,露出鎖骨,把她的臉映得鮮亮白嫩,車外西北,她在江南。
關躍沒多意外,也沒說什麼,轉頭坐正,一手扯了安全帶扣上。
車鑰匙剛擰下去,言蕭說:“梅姐的手藝可比你好多了,換藥的時候一點都不疼。”
關躍像是不太明白她這話的意思,偏頭問:“難道我換藥會疼?”
“你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手勁吧?”言蕭忽然伸手過來,抓住了他的手。
關躍手指一動,看着她。
他的手很大,溫熱乾燥,言蕭撥開他的掌心,低頭看他上面的紋路。
“難怪,你這三條線都連在一起了。”她低着頭,像在仔細研究:“通貫手,又叫斷掌,這種手做什麼都很有力,就連打人都比別人要疼。”
關躍眉峯下壓,雙眼眯成一線:“你還會看相了?”
“我不會看相,但我熟讀歷史,知道麼,唐太宗李世民就是這種手。”
殺伐果斷、利落決絕的手。
言蕭伸出一根手指,順着那紋路輕輕地描摹上去,指尖在他的掌心裏翻山越嶺,眼睛慢慢擡起來,落到他臉上。
手掌裏微微的癢,關躍的臉色很沉,直到那根手指在他生繭的地方颳了一下,忽的一麻,他猛地抽回了手,冷冷地坐正。
“關隊,怎麼不開啊?”外面喇叭聲響了兩聲,石中舟開着言蕭的車先了過去。
言蕭看着關躍,他目視前方,側臉繃緊,嘴脣抿得死緊。
“通貫手的男人據說脾氣很大,招惹不起,這會兒好像看出來了。”她意有所指的說。
關躍忽然說:“你知道就好。”
言蕭沒來由地笑了一聲。
關躍握着方向盤,終於動了車,被她抓過的那隻手用力蹭了兩下,那陣麻癢也沒能蹭掉。
出了縣城沒多久,太陽就從雲後面露出了微薄的水紅的光,天還是暗的。
車上了公路,兩邊是大片的黃土地,遠處是屏障一樣連綿的山,大片的楊樹林從車窗外倒退過去,眼裏的顏色漸漸單調。
言蕭也不說話,一手撐在車窗上,支着額頭看他。
過了很久,關躍終於開了口:“你看什麼?”
“你說我看什麼?這車裏還有什麼值得我看的麼?”
關躍的臉色像是更冷了,眼睛始終直視着前方,油門踩下去,很快趕上了在前面的紅色小轎車。
石中舟從車裏探出臉來跟他們揮手:“言姐,你這車開着太爽了,真不愧是豪車!”
言蕭笑彎眼:“那你再爽爽。”
石中舟嘴裏興奮地“嗷”了一聲。
言蕭轉頭看關躍:“你看看人家,開個車多開心,關領隊,你學着點兒。”
關躍說:“你想要開心可以不用坐我的車。”
言蕭託着腮認真地想了想,說:“不,我還是挺開心的。”
車減緩,關躍倏然停了車,解了安全帶下車,甩上車門時“嘭”的一聲響。
這脾氣,真挺大啊。
言蕭往外看,原來是到了城鎮。
她下了車,前面石中舟和王傳學也一起下了車。
“言姐,我們要在這兒採購點兒生活用品,你要是有什麼要用的就一起買了,不然到了隊裏沒地方買,很麻煩的。”石中舟匆匆說完就去追關躍了。
王傳學慢走一步等言蕭。
言蕭說:“不用等我,你們先去,我自己逛逛。”
“那行。”他也跟着跑過去了。
這地方不大,沒看到名字,但很特別,一條街就在路邊,賣什麼的都有,店鋪外面還擺了攤點。往來的車打這兒過都在這裏停,人來人往很熱鬧,儼然就是個補給站。
言蕭還真需要買點東西,不知道隊裏有沒有別的女隊員,至少衛生棉她是一定要提前買好的。
街上店雖然多,卻幾乎全都是賣特產的,言蕭走了很久才找到家賣日用品的店,一口氣要了七八包衛生棉。
往包裏塞的時候她忽然停了一下,這麼多,難道還打算在這鬼地方待上很久?
於是又退了幾包回去。
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石中舟他們就在附近,一人手裏捧了個大紙箱子往車邊走。言蕭轉了轉頭,看到了關躍,他就站在一家小賣部前。
小賣部門口橫攔一個玻璃櫃臺,裏面擺着各種各樣的煙,上面扯根繩子,懸了五彩斑斕的絲巾披肩。
關躍站在那裏買菸,他出來的時候外面穿了件黑皮衣夾克,合身的短款,腰身和長腿展露無遺,堪稱完美。臉頰邊上就是那些五顏六色的絲巾,把他的黑漆漆的頭和寬闊的肩背都襯出來,居然一點都不違和。
言蕭走過去,擡手扯了一條絲巾在手裏。
關躍正在付錢,轉頭看了她一眼,拿了煙在手裏就走。
“誒。”言蕭叫他。
關躍回頭,看她把那絲巾疊了疊,包在頭上系起來,然後從包裏掏出墨鏡戴在臉上。
“知道摩納哥王妃嗎?”
關躍說:“知道。”
言蕭衝他笑,託了一下墨鏡:“你覺得我這造型跟她比怎麼樣?”
摩納哥王妃格蕾絲·凱利以前也是好萊塢巨星,喜歡自己駕着車到處旅行,經典造型之一就是用頭巾包住頭,臉戴墨鏡,曾世界風靡。
關躍看着她,言蕭無疑是個高挑美人,頭巾鮮豔,掩着她的臉,墨鏡遮擋了雙眼,黑的眉和鮮紅的脣一眼衝進眼底。
格蕾絲美得像水,而她是酒,烈酒。
他把視線收回來:“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
“你覺得蘿蔔跟青菜比怎麼樣?”
言蕭聳肩:“又不是一樣東西,怎麼比?”
“外國人跟中國人也不一樣,怎麼比?”
言蕭走近一步,仰起臉:“那你是喜歡喫蘿蔔,還是喜歡喫青菜?”
沒有回答,她揚長語調:“嗯?”
關躍面無表情,薄脣抿着,下巴的線條剛毅地不近人情。
“無聊。”他忽然丟下這兩個字就走了。
王傳學正好過來,一眼看到言蕭就驚呼:“哇,言姐這樣真好看!”
言蕭悶笑一聲:“總算還是有眼神好的。”
“啊?誰眼神不好?”王傳學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