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這種妖怪,毛無三郎並非沒有遇見過,他保守估計,這隻雪女起碼有上千年的道行。

    “我太難了。”他終究是鬥不過雪女這個老妖怪,沒多久身上就多出了幾個血窟窿。

    是冰錐戳出來的。而且都不是要害部位,對方就像是要故意折磨他一樣,不弄死自己,就是玩兒。猶如貓戲老鼠的遊戲。

    太難了,打了公的,來了母的。

    恍惚間,毛無三郎記起他那個禿子師傅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老一少兩位苦行僧到熊野修行,爲他們提供食宿的女主人名叫清姬,清姬在那一晚瘋狂地愛上了其中那位名叫安珍的年輕僧人,並用盡各種方法挽留安珍。

    但安珍並不願接受這份狂熱的愛戀。他藉口先去熊野參拜,完後一定回來拜訪清姬爲由先離開了,只剩下清姬苦等。

    遲遲等不到心上人歸來的清姬終於發覺自己被騙,鞋子也顧不上穿,日夜追趕安珍。

    此時她早已扭曲成人首蛇身的妖怪。

    眼見要被追上的安珍逃到了道成寺中,躲進寺內的大鐘裏,追入道成寺的清姬用自己的蛇身纏繞住大鐘,卻對它無可奈何。

    於是她在瘋狂下,選擇自燃,將自己和鍾內的安珍和尚一起燒死了。

    『既然得不到你,那我們就一起死吧。』

    講完故事,師傅問三郎:“從這個故事裏你學到了什麼?”

    “這…”他猶豫了一下。

    師傅見他不敢開口,臉上露出和藹的微笑:“你大膽說,爲師不會怪罪你的。”

    得到了師傅的鼓勵,他頓了頓,說:“這個清姬……應該長得不怎麼樣,要不然安珍也不至於跟撞了鬼一樣逃命…”

    咚!他的腦袋被狠狠地敲了一下,聲音就像和尚手中的木魚那樣清脆。

    “您不是說不打我嗎?”

    師傅瞪了他一眼。

    “我是讓你從陰陽師的角度分析,誰讓你說這種不着調的東西。”

    “好了好了,反正就是不能招惹戀愛中的女人…和女妖怪唄。”

    妖怪他現在遇到了,戀愛中的女人他倒是沒遇到過。

    至今爲止,他這雙手殺過不少妖怪,就是沒有摸過女人。哪怕是一根毛也沒碰過。

    經常有熟人取笑他,應該去當和尚,而不是陰陽師。

    “勉強說對了一點點,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加感性、情感更豐富,但越是強烈的情感越容易走極端,從而滋生魑魅魍魎。”

    “從古至今,除開那些不類人的妖怪,女鬼數目是要比男鬼多的。”

    ……

    總之他現在是信了,不聽老人言,喫虧在眼前。

    他決定避其鋒芒。從袖子裏抖出一張符紙,用手一捻,符紙立馬燃燒起來,在雪女的眼皮子底下。符紙爆出大量煙霧,一道明光飛射而出,直入雲霄。

    很快,煙霧消散,人沒了。

    神行符?

    呼…

    毛無三郎看着雪女向着光的方向追去,不由得鬆了口氣。身上的白色光幕與地上的雪連成一片。

    這不是什麼神行符,而是『僞裝成神行符的隱匿符』。

    說穿了就是變色龍一樣的效果,將人隱藏在環境中,而那道光只是用來迷惑的手段。

    得虧對方在氣頭上,不然這點小伎倆未必能瞞過去。

    ————————————————

    大名府。

    “這麼說來,我們世世代代守護的這個國家,遲早有一天會消亡嗎?真是令人感到空虛…”

    儘管他們期望,春日城能夠在這亂世之中屹立不倒,永遠繁榮下去,但內心還是知道這不大可能。

    對未來的事情,他們既想要了解,又害怕瞭解。

    “我已經拒絕了與大藏井的和親。”大名將這件事告訴廉姬和又兵衛。

    “這…不妥吧?”

    又兵衛嘴巴上說着,“心裏已經笑開了花。”

    “咳哼…不要在我背後說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又兵衛把藏在身後的小新拽出來。

    “但是父王大人…這樣一來,大藏井那邊…”廉姬雖然心裏也很高興,但還是擔憂起國家的安危。

    “會藉機向我們春日城開戰吧。”

    “沒關係,我會守護小廉的!”小新自信滿滿地說。

    “新之助!”美伢將他拽過去,捂住他的嘴。

    大名並不在意小新的無禮,而是接着說起。

    “反正遲早會有一戰,今天躲得過大藏井,明天或許會蹦出個小藏井…況且,我也不希望我唯一的女兒這麼早出嫁。”

    後面這個說不定纔是重點。

    “這場大雪來得很是時候,就好像是有神明在守護着我們春日城一樣。”

    大藏井軍隊有着遠勝於春日城的精良裝備,尤其是火槍、火炮等,如今下了大雪,無疑是對其的一大削弱。

    相反,春日城縮在城內,以逸待勞,雪帶來的影響並不是很大。

    廣志和美伢在一旁瑟瑟發抖。

    戰爭要來了。

    “必須儘快回去,不然就真的和史書裏說的一樣了。”

    黑貓雖然知道現在是不可能回得去的,但也沒法勸阻他。

    既然書上已經記載了,那麼他們肯定是要參與這場戰爭的,必不可能在戰前離開這個時空了。

    一家人在洞上待了許久,也沒能回去。

    “你們不用着急,或許還沒到時候。”廉姬安慰道。

    她說得對,確實不是時候。

    大概要等又兵衛掛掉之後,他們纔有可能回去。

    這場時光旅行是以“救下又兵衛”開始的,從那時起世界線就被他們改變了,或許只有等到又兵衛死去,時間的異常回歸正軌,才能回得去吧。

    “你還在煩惱要怎麼‘救下’那個男人嗎?”雪女走到黑貓身邊。

    不,用煩惱或許不太合適,他也沒有被困擾到那種程度。

    畢竟它和又兵衛交情也不算太深,只不過平時生活在一個充滿歡聲笑語的世界,不喜歡眼看着悲劇在自己眼前發生而已。

    “能順手救下就好了,救不了也沒辦法。”

    僅此而已。

    這件事難點不在於防備那兩顆子彈,而是世界線收束下,“又兵衛必須死”,扭曲的時間才能修復,不然他們可能會永遠受困於這個時空。

    如果真的無可奈何,那也只能放棄了。

    黑貓所煩惱的並不只是這個。

    它看了看身旁的“幼雪”。

    屬於雪女的那一份記憶早已復甦。

    父女過家家遊戲已經結束了。她再也不是那個會喊着“爸爸”的幼雪了,而是貨真價實的……妖怪。

    雪女。

    曾經吞食了無數人類魂魄,險些害死黑貓和野原家的妖怪。

    黑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它看着雪女白皙精緻的側顏,彷彿心有所感一般,雪女同時也轉過頭來看它。

    黑貓連忙別過頭,逃避着對方的眼睛。

    但是…

    身體忽然被抱起。

    感受到雪女身上和服冰冷的觸感,還有那熟悉的,如雪一般柔和、寧靜的氣息。

    “今天晚上…可以陪我睡嗎……”她的語氣不再像先前那樣生冷,帶着一絲懇求。

    黑貓原本僵直的身體軟了下來,任由她抱在懷裏。

    “喵…”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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