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的角度，一低頭就能看到少女烏黑柔順的發頂，再往下是她輕，顫不已的睫毛，像兩隻脆弱的蝴蝶。
她的鼻息輕輕呼在他胸口，有點熱，有點癢。
若是換做從前，他哪裏捨得聽到夏夏用這樣帶了委屈的聲音和自己說話，早就把她緊緊抱進懷中，用他能想到的一切甜言蜜語去哄她安慰她。
可是如今……人還是那個人，但裏面裝的靈魂，卻不是他的姑娘了。
他現在若是再對薩沙有任何逾矩之舉，那不就是變相背叛了黎夏？
墨司宸不動聲色地攥緊拳頭，背到身後，淡淡道：“沒有，這幾天我們不是都在各自的房間休養身體嗎，你爲什麼這麼問？”
薩沙猛地擡起頭，黑亮的眼眸裏藏着無數欲語還休的情緒，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當初明明是你把我從墨謹時手上搶出來，明明是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未婚妻，明明是你不管不顧，非要帶着我四處求醫，輾轉各地，明明是你爲了救我的家人不惜以身犯險……
爲什麼，現在好像一切都變了？
所有人都退回了安全距離之外，客客氣氣地喊她薩沙。
從前薩沙討厭他們將自己和黎夏混爲一談，可如今他們真的這樣做了，她心裏卻並沒有覺得更好受。
薩沙定定地看着墨司宸，突然發問：“現在在你眼裏，我是薩沙，還是黎夏？”
墨司宸眸底微不可察地閃爍，其中彷彿蘊含着十分豐富複雜的情緒，但她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分辨。
男人只是平靜地開口。
“我怎麼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你覺得自己是薩沙，還是黎夏？”
薩沙只遲疑了一瞬，就斬釘截鐵地回道。
她絕不會承認，有那麼一瞬，她心底生出對“黎夏”隱祕的嫉妒，嫉妒她有那樣高貴的身份，那麼多肝膽相照的摯友，還有……還有墨司宸這樣，上窮碧落下黃泉，只爲尋找一絲渺茫希望的愛人。
她很想昧着良心承認自己就是黎夏，只要點了這個頭，那她馬上就能擁有這令人眼熱羨慕的一切。
可是，可是她又做不到，她腦海裏的全部過往，都將她緊緊禁錮在薩沙這個身份裏。縱使記憶有些許錯亂，那也可能只是她受到了太多暗示，誤以爲自己的認知出了問題……
薩沙腦海中彷彿有一架天平，兩邊的砝碼都在拼命地拉扯，攪得她頭痛欲裂。
她擡手使勁按了下太陽穴，眼神有一瞬的迷離，很快又恢復清明，喃喃道：“沒錯，我是薩沙……”
“這是你的決定，我自然會尊重。”
墨司宸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眼下救人要緊，別胡思亂想了。”
等他回到房間，薩沙回過神來，才覺得臉上像是發燒一樣滾燙。
她羞愧不已，狠狠拍了臉一下，在心底唾棄自己。
大哥剛被神祕勢力滅口，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父母和大姐還流落在外，不知安危，她竟然還有閒心去想這些風花雪月？
第二天一早，文頌開車過來接他們。
司文漪和藥師留在家裏等消息，去的只有薩沙，墨司宸和葉子寧。
吸取了昨天的教訓，薩沙直接坐在了副駕駛上，全程都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下午，一行人來到薩沙父母最後出現的小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