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自俯首做了大昭臣子後,寢食難安,深覺愧對於前朝,愧對於慕家的列祖列宗。
一日,陸鳳儀的哥哥陸明安找到他。
慕家與陸家是世代姻親,後來因陸家得罪前朝先帝,被貶去了河西郡。大昭建後,這是第一次陸明安主動找到慕凌。
一夜深談,慕凌這才得知,陸家想要的絕對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是要把這個根基未穩的新帝推翻,自己坐在那個龍頭位上,其野心之大,可見一斑。但陸明安當時沒有明說最終的目的,只言明要光復前朝。
謀逆之罪,敗則是抄家滅族。
慕凌想到自己兩個幼女,自然是當口否決。而陸明安又找到一個人,是前朝遺落在民間的小皇帝,他身上還有着先帝的親筆。當夜他書房的燈一直亮着,對着先帝絕筆老淚縱橫。
不久後是宮中慶功宴,一切都在悄然中慢慢進行。
陸家會給李胤下藥,讓他與自己家族的姑娘同屋,而那個姑娘早有一月身孕,把這個孩子當做是李胤的,再暗中處理掉新帝,讓這個孩子登基,一切都順理成章。
只是李胤十二歲上沙場,二十五歲稱帝,手段狠戾,哪是這麼容易就讓人算計的。
可當時他對陸家深信不疑,等意識到不對時,已經中了那猛藥。不得已狼狽而出,途中遇到了慕朝朝。
慕朝朝也是偶然之間得知父親和陸家的謀劃,她是家中長姐聰明早慧,得知父親的暗自籌謀後,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那個上位者也不會這麼容易任人擺佈。
好巧不巧,她在宮中的御花園裏獨自透風,想心中事時,就遇到了李胤。
她嚇了一跳,反應過後,立刻福禮,“臣女參見皇上。”
李胤眼睛盯着她,目露兇光。
慕朝朝獨自嚥了嚥唾,垂首道“皇上看似不大舒服,前面有處亭子皇上可在裏面歇息。”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說不定等皇上出來,宮宴就已經散了呢!”
她雖未擡頭,但也能明顯得感受到頭頂的目光,透漏着令人心慌的殺意。
許久,身側的風肅殺而過,再擡頭時,身邊已沒了人影。
後來,陸鳳儀帶着各家夫人們去了陸家姑娘的屋,一開門,她便傻眼了,事情並不如她所預料的一般,李胤沒在裏面。
翌日,宮中有流言傳出,當夜新帝酒醉,與慕家的大小姐宿在了一處。對於這個流言,新帝一直保持不冷不熱的態度,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後來傳這個流言的人越來越少,直到消失在宮裏。
宮宴的三月後,大昭朝貢,漠北二王子對慕朝朝一見鍾情,向大昭誠心求取,李胤允。
而那次的朝貢,都是陸鳳儀一手安排。慕朝朝既然破壞了她的謀劃,自然也不能善了。她又知其中的一切,李胤也不會留她。兩邊都不得討好,遠嫁是唯一能保下慕家的法子,還能讓新帝對她心存一番愧疚,顧全慕家,慕朝朝心甘情願。
所以,當年之事,是多方勢力的較量,亦是對於李胤的一個警醒。自那之後,後宮裏的女人日漸多了起來,皇后也逐漸成爲了一個清冷的稱呼。
記起當初,慕凌嘆了口氣,已經失去了大女兒,他不想再失去這個自己寵愛大的小女兒。
“父親?”慕晚晚看他出神,許久沒再出聲,開口喚道。
慕凌慢慢回了神,摸摸她的頭,含笑,“都是父親的錯,事情都已經過去,日後不會再出事了,晚晚也無需擔心。”
慕晚晚失落地垂下眼,父親不願意和她說,還是把她當成了從前那個嬌嬌柔柔的小女兒。她既是歡喜,又是憂慮。
慕凌這話說的不錯,因着慕朝朝,李胤或許不會真的要殺他,但這位新帝的心思難以捉摸,他沒有十分把握來斷定。而今又把他放出來,以此來看,他入獄不過是要給陸明安一個警醒。
這些年,陸明安仗着開國之功,無所顧忌,做得實在是太過了。李胤若是要動手,必先從慕家開始,朝廷又要變天了。
他看着慕晚晚眼下的黛青,更加心疼,自己沒有十分的把握李胤會放了他,在獄中多月,讓他最爲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小女兒。
世態炎涼,他下獄的突然,對府中沒有任何交代,李胤也不允許外人探視,不知晚晚爲他奔走了多少,受盡了多少冷漠人情。
“是爲父讓你和朝朝受累了。”慕凌說這話時,滿眼都是愧疚與疲憊。
慕晚晚聲音哽咽,撲在慕凌懷裏,“女兒不累的,只要父親活着,女兒願意做任何事。”
既然慕凌以爲她和裴泫還是和從前一樣,是一對恩愛鴛鴦,即使再捨不得,將近傍晚,慕晚晚不得不辭別父親,回了裴府。
裴泫剛當值回來,兩輛馬車同時停在裴府門前,慕晚晚先下了馬車,剛到門口,看到身後快步過來的人,細眉蹙了蹙,腳步加急走了進去。
慕凌被赦免,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皇帝爲了給予懲罰,除了他禮部尚書的官職,貶到柳州做了地方的縣丞,一個九品芝麻的小官。
離別那日,慕晚晚在馬車裏備了不少東西。親自出長安,送了父親十里。
慕凌看向她身後,問道,“裴泫爲何沒和你一起來?”
慕晚晚眼睛動了下,撒嬌道“女兒來送父親,他來做什麼,只會礙手礙腳。”
倔性子的神態和以前一模一樣,慕凌打消了疑慮,擡手捋了捋長髯,捏住她的小鼻尖,笑道“等爲父這個縣丞坐穩了,你和裴泫儘管來柳州多待幾日。”
慕晚晚眼睛一瞬黯然,隨後又很快收斂神色,笑着迴應。
父親一走,慕晚晚頓時空落下來,晚飯都沒用,沐浴後就吹了屋裏的燈,上了牀榻。
與她的失落不同,此時宮中是喜氣洋洋,一片歡聲。
寧玉宮裏的僕從來來往往,各家的主子都來慶賀。
鸝瑤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