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看了眼方纔太師呈上來的摺子,上面寫了從前慕氏和陸氏一族聯手的種種行徑。以及方纔他尚未看到的一封密信,慕凌此去漠北,在事情了結後之所以沒回長安,而回了淮州,就是因爲找到了前朝先帝的遺孤。現在寄養在淮州慕氏名下。
李胤多疑,有了當年之事如今他不得不防。
如今太師也知道了慕凌此行一事,若是叫太師知道他想納慕氏女爲皇貴妃,還讓她生下自己的孩子,怕是會把太師活生生氣出病來。必會給他嚴詞上奏更多的摺子,屆時滿朝風雲,她也別想繼續留在長安了。
李胤斂了斂眸子,沉默許久。他擡眼看向一旁戰戰兢兢的女人,問她,“你來時,在太師府中是否有嬤嬤教你?”
歲歲聽後,記起府中嬤嬤叫自己的事,面上一紅,點了點頭。
李胤道“去裏間。”
一個時辰後,乾坤殿燈還亮着,宮人進進出出,裏間男人早已離開,唯有剩下躺在牀榻上赤身的女郎。牀上一點紅色的血跡,歲歲渾身痠軟無力地躺着,被宮女服侍着進了淨室。
李胤自那夜離開乾坤殿後,一人騎馬去了帶她到的那座山上,寒風凜冽,吹得人瞬時清醒。
到了山頂,樹上面的紅綢還掛着,只不過字跡不是很清晰。
李胤翻身下馬,找到那塊刻字的石頭,從腰間抽刀狠劃了兩下。心中已然震怒,若是慕凌再起當年之意,定要翻了這大昭的天,李胤自然不會怕,只是念及慕晚晚,她腹中還有自己的孩子,當他和她的父親站在對立面時,那個女人定然會毫無質疑地偏向那一方。
那一夜,她最後一句話,終究是沒有說出來,李胤沒逼她,他可以讓步一次,兩次,但絕對不會有第三次。
短刀在石上越來越重,最後他兩臂蓄力,短刀在空中劈下,“砰”的一聲,石塊在他面前轟然碎裂。
翌日天明,歲歲被送回了太師府。府中嬤嬤給她查了身體,回去給太師覆命時道“太師,歲歲姑娘確實已不是處子之身。”
盧林捋了捋鬍鬚,眼睛微眯了下,喃喃自語,“難道是我猜錯了,皇上和那慕氏女當真毫無關係?”
盧林暗自想着,道“把歲歲送回宮,以後都留在宮裏侍候。”
嬤嬤應聲退了下去。
這些事,慕晚晚並不知道。
慕晚晚一心只想着一事,長姐要到長安了。
漠北赴大昭朝貢,不日就到。
一隊馬車從城外緩緩駛入,爲首的是一匹黑色駿馬,馬匹毛色發亮,男人一席玄色胡服騎在馬上,眼眸深邃,透着一股異域之色,面容也與中原人大不相同,身姿高大,兩臂緊實有力,筆直地坐在馬車,猶如一座高山。
馬車慢慢到了慕府門前,從裏面掀簾出來一個明豔的婦人。慕晚晚早早等在府門前,終於等到長姐來,她跑過去,叫了聲,“阿姊!”
慕朝朝從馬車上下來,看到跑過來的慕晚晚,微微一笑,上前抱住她,“晚晚。”
“阿姊,我好想你。”慕晚晚撲到她懷裏,眼裏慢慢蓄起霧氣,自長姐遠嫁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了。
慕朝朝像小時候一樣,摸了摸她的頭,“叫阿姊看看,你和幾年前變了多少。”
慕晚晚心裏一跳,隨即很快掩飾過去,“最近貪嘴,小廚房都快被晚晚喫光了。”
慕朝朝信了她,畢竟自家妹妹從小就是個貪嘴的。
兩姐妹說了會兒話,慕晚晚纔想起自己從未見過的姐夫,漠北二王子赫圖。
她擦了擦眼淚,轉頭對馬上下來的男人福身,“大姐夫。”
赫圖做了漠北的見時禮。
慕朝朝拉着她一起進了府門。
慕晚晚偷偷瞄了兩眼自己的大姐夫,看着面相凶神惡煞,不比李胤強上多少,不知阿姊平時都是如何與他相處。
用過晚飯後,慕朝朝去了慕晚晚的屋子,她走時對赫圖道“我去與小妹說會兒話,今夜便不回屋了。這院子是我未出嫁時所住,夫君可在這歇息。”
赫圖把人攬在懷裏,一連趕了幾月路,兩人都疲憊不堪,他道“累了這麼久,今夜你先在屋子裏歇息吧,明夜再去找她也不遲。”
慕朝朝微微笑了下,“無事的,我見到小妹心裏愉悅,就不覺得累了。”
赫圖聽此,眼裏暗了暗,“這麼多年沒陪你回家,一直留在漠北,是我對不住你。”
慕晚晚擡手按住了他啓開的脣,她搖搖頭,“夫君說的哪裏話,我嫁予夫君亦是心甘情願,哪來的苦。”
赫圖啓脣含笑,額頭貼在她的眉心上,“只許你過去這一夜。”
慕晚晚知長姐夜裏會來,把李胤曾經來過的痕跡都收拾好,妝鏡前擺設的木雕小人也不見了,全都被她塞到了衣櫥裏。收拾得差不多,外面柳香叩門,“二小姐,大小姐來了。”
慕晚晚開了門,長姐就在門外,慕晚晚拉了她進來,撒嬌地抱她,“阿姊你夜裏來我這,大姐夫不會生氣吧。”
慕朝朝得她取笑,輕拍了她的頭頂,“你這小丫頭竟然還敢取笑長姐了!”
慕晚晚吐舌頭,“晚晚不敢。”
慕晚晚隨她進了去。從前兩人尚在閨閣時就經常同榻而眠,如今兩人多年未見,卻絲毫沒有生疏之感,慕晚晚抱着她,好像又回到了幼時。
生母早逝,長姐可以說是從小照顧她長大,慕晚晚想着,不禁眼眶又溼了起來。
慕朝朝輕拍着她的背,想起這幾年長安的事,一時感嘆,“我遠嫁漠北,倒是讓你在這受苦了。”
慕晚晚聲音悶悶的,“是晚晚識人不清,受點苦也是晚晚活該。”
說到裴泫,慕朝朝眸色冷了下來,聲音卻未變,她開口,“裴泫那個混賬現在在哪,若要我見到他,我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慕晚晚有點心虛,聽李胤說,裴泫被他關了起來,至於關在何處,她也不知道。未免讓長姐發現異樣,她還是故作不知的好,“我也不知裴泫現在在哪。”
“不過他現在丟了官職,應好不到哪去。”
“她如此欺辱你,要叫我抓到他,定要扒了他的皮!”慕朝朝涼下聲,這可下了慕晚晚一跳。
在她心裏,長姐性子一直都是溫和的,即便是動怒,也不會說出這樣的狠話,所以,長姐在漠北這幾年經歷了什麼,纔會變化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