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千凝望着手中還冒着騰騰熱氣的銀耳羹微微發憷,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此時卻是近鄉情怯了。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緊閉的書房門。

    “扣…扣…”

    壓抑而沉悶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內響起,屋內卻是無人應答。

    仲千凝又敲了幾下。

    “扣…扣…”依舊無人應答。

    “殿下您在嗎?”她微微皺起眉頭,難道殿下不在?可是屋內的燈明明亮着……

    再三確認後,發現君鈺荃確實不在,她才推門走了進去。

    進門首先便見着書桌上燃着的一盞以青銅爲底座的白蠟,燭光明晃晃照得室內亮如同白晝。

    書桌上擱着本翻了大半的《史志雜篇》,還有一封已拆封的書信。

    仲千凝以爲是關於朝堂之上的信件,便沒多在意。

    可當她正要放下手中的玉瓷碗時,眼角卻無意瞥見落款的名字——仲千柔!

    ‘砰’的一聲脆響,手中的瓷碗滑落。羹湯灑了一地,濺了她滿身。

    她卻渾不在意,猛地抓起那信,攤開來看。

    殿下親啓:千柔想當面感謝殿下之前的仗義相救,望殿下明日戌時三刻能於頤湖樓一聚,柔親筆。

    仲千凝氣得全身發抖,發瘋般地把信撕得粉碎。

    這個狐狸精!竟敢約殿下。

    她早應該知道她不是那麼好對付,正如大夫人,否則自己孃親也不會一直被她壓一頭。

    “你在這裏幹什麼!”

    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了仲千凝的思緒,她立即調整好面部表情,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殿下,您回來啦!”仲千凝笑吟吟地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走到君鈺荃身邊,蔥段般白皙的手欲去拉君鈺荃的手。

    “我問你在這裏做什麼!”君鈺荃厭煩地皺着眉,語氣冷得像冰渣。身子一側便躲過了仲千凝伸過來的手。

    仲千凝笑容一滯,訕訕地收回手。銀牙死死咬着嘴脣,忍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她聲音已有些顫抖:“臣妾只是來給殿下送碗銀耳羹,可是不小心灑了……”

    君鈺荃眼角瞥見被撕成條的信,眉心一跳,聲音更加暴怒:“下去吧!以後沒我的允許不得進入書房!”語畢,走到窗櫺前背對仲千凝而立。

    “……”仲千凝臉上慘白,眼淚再也含不住,滾滾落下。

    她踉蹌地跑到君鈺荃身邊,一把抱住他,語聲淒厲。

    “殿下,你不要去見那個狐狸精,她一定是有什麼陰謀!”

    “滾!”君鈺荃一把推開她,他實在氣急,忘記她已是有孕在身。

    只聽見‘撲通’一聲,君鈺荃想拉住她卻是爲時已晚……

    粉色衣裙大腿處很快便溢出大片殷紅鮮血,似嬌豔盛開的罌粟花。致命而美麗!

    感覺腹中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流失,仲千凝趕緊用手捂住腹部。

    “孩子!孩子!”她淒厲的叫着。

    “殿下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君鈺荃也反應過來,趕緊將她抱起,飛快地朝着仲千凝居住的眧儷閣而去。

    “殿下,您不要去見她!她一定有什麼陰謀,你也知道她根本不愛你!”

    “求求您不要去!”

    “您不要去好不好!”

    仲千凝估計是痛糊塗了,在君鈺荃懷裏不斷的重複着叫他不要去見仲千柔。

    君鈺荃已吩咐手下包志去請太醫,他將仲千凝放在牀榻上。自己則坐在牀頭瞧着她蒼白如紙的臉上,嘴脣也是慘白。

    他劍眉微蹙,明明已經疼得直冒冷汗,口中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胡話。

    “別說了,保存體力吧!”

    看着她身下還不斷有鮮血滲出,他心裏無比自責。

    “我害怕……”她眼角溢出晶瑩的淚珠,大顆大顆汗珠沿着髮際流下,如洗了個澡般溼漉漉。

    “可是我不分心說話我就得全身心感受它一點一滴從我腹中流出的感覺,我不要!”

    “殿下您一定要保住我們的孩子!”她一把抓住君鈺荃的衣袖,帶着懇求。

    “放下,一定會沒事的……”君鈺荃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好好地睡一覺吧!”

    這還是他第一次有耐心和她說話,以前一直覺得她霸佔了本該屬於柔兒的位置,所以他一直不待見她。

    可她剛剛說出了他一直不願承認的實話,那就是仲千柔本根沒有喜歡過他!

    最開始對他好也僅僅是因爲他的身份,可是皇叔回來後她連看都不願多看自己一眼了。

    他有心有肉自然知道仲千凝深愛着自己,即使她可能因爲自己的錯誤而流產,她也會不埋怨自己。

    可是,人心感情又怎是可以控制的,喜歡一個也不是自己可以選擇,可以輕易轉移的。

    正如他愛着仲千柔,仲千柔愛着皇叔,皇叔卻愛的是皇嬸,而仲千凝則愛着自己!

    真是雜亂的愛情關係!

    仲千凝在他溫柔安撫下很快便睡了過去,許是她太累又許是他從未有過的溫柔……

    這時包志帶着大夫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一番診治後,大夫已是滿頭大汗。

    他撩起袖子擦了擦滿頭的汗珠,方道:“還好救治得及時,孩子已經保住。只要以後就得千萬注意了,再摔個一次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這是安胎藥,每日一服,連服兩月便可。”

    一旁的包志趕緊接過:“謝謝大夫!”話畢,從懷裏掏出個錢袋塞給大夫。

    大夫掂了掂重量,心道:太子殿下就是出手大方!

    君鈺荃回到自己臥房,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眼前一直出現仲千凝各種神情的臉。有開心的不開心的,氣憤的隱忍的,最後是傷心的絕望的……

    “扣…扣…”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君鈺荃本就沒睡。

    “有什麼事。”他從牀上坐起來,不耐煩道。

    “殿下,良娣說有急事找您讓您過去一趟。”門外小廝道。

    “我知道了。”

    君鈺荃起身穿衣,心中想着這大半月的左芊芊找他是有什麼急事,且要非今晚說不可。

    想着想着已行至左芊芊的居所——芊柔閣。

    他頓住腳步,夜色深深如墨,屋內還亮着一盞燈,隱隱可見一個芊芊素影被燭光映在了窗戶上。

    他心中一痛,這多麼像柔兒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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