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四十一章 休閒(三)
    夏州以北,烏延水畔,曾經是拓跋氏別部的牧場。邵樹德北征草原第一戰,破的就是這個部落,俘獲牛羊丁口逾萬。

    一晃數年過去了,如今這個水草豐美的牧場,已經成了邵樹德的私人獵場,各類動物極多。

    邵大帥酷愛射獵,經常邀軍府衙將、蕃部頭人會獵,是夏州比較流行的一種社交方式——武夫們的社交方式。

    有時候文官們也參與,但不多,主要是出身世家那些人。比如剛剛來投的蘭陵蕭氏一員名蕭茂者,就善騎射,非常搶眼。

    蕭茂沒有進士功名,僅僅是國子監貢生,讓邵大帥心裏微微不爽。不是針對蕭茂本人,而是針對蕭氏的態度。派個支房中的支房來助我,這情分可要大打折扣。

    不過蕭茂本人才能不錯,懂的雜學不少,年歲也不大,三十多的樣子,被直接任命爲了營建司判官。

    其人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恃才傲物,有些看不起同僚。畢竟祖上顯貴嘛,可追溯到蕭珣這一支,其天祖蕭衡娶了玄宗之女新昌公主爲妻,家族世代有人做官,不乏宰相、皇親國戚。比如高祖蕭升娶了郜國公主,其兄蕭復爲宰相,蕭升與郜國公主之女蕭氏又當了德宗太子之妃。

    可惜啊,本來正是崛起之時,都以爲蕭氏又要出一位皇后了,沒想到因爲太子(唐順宗)生病,被賜死來厭災。不過也不能說運氣不好,因爲順宗被太監俱文珍等逼迫退位,然後暴崩。蕭妃若沒死,成了蕭皇后,蕭家也未必能脫得了干係。

    蕭茂這一支,如今是混得不如蕭遘自在了,人家可是楚國公呢。

    “蕭判官倒是好騎術,不知箭術比起我北地男兒來怎麼樣。”將作司孔目官陳棲策馬過來,笑眯眯地說道。

    蕭茂看了他一眼。這人是典藏司判官陳宜燊的親戚,夏州本地士子,無心考學,便到幕府謀了個差事。也就是當時實在缺人,他又在衆驅使官裏幹得不錯,這才被提拔當了孔目官。

    蕭茂看得出來他對自己若有若無的敵意。

    夏州幕府的文職僚佐,最初一批基本都是連寒門都算不上的小地主家庭出身,比如那個陳宜燊。他們多出身本地及鄰近的鄜坊、麟勝豐等地,在蕭茂看來既無才學,也無風度,唯一可取的便是勤勉及忠心了。

    “陳孔目官今日獵獲幾何?”蕭茂問道。

    “獵獲了一頭沙狐。”陳棲提起獵物,笑道。

    “恭喜陳孔目官了,此物狡詐,獵之不易。”蕭茂今日尚未有斬獲,臉上有點掛不住。

    “許是關中禁捕之令嚴苛,蕭判官手生了吧。”陳棲笑道:“到了北地,可得多練練。大帥就喜歡騎射雙絕的健兒,哪怕咱們是幕府僚佐。還有,僧尼在定難七州可不受歡迎,蕭判官可別學他們。”

    蕭茂聞言臉色立刻落了下來,但陳棲已經策馬遠去,不給他發作的機會。

    僧尼?呵呵。這話是意有所指啊。

    蕭氏一門,出家爲僧尼者可太多了。光蕭瑀一門,就有四女一子出家,所謂一門四比丘尼也。蕭氏,幾乎滿門崇佛,代代不絕。

    至於所謂的關中禁捕之令,也確有其事,即每月十齋日及三長齋月禁止捕釣屠宰。雖然執行得不怎麼樣,但佛門高僧經常忽悠得許多皇帝下旨重申。

    玄宗朝有規定,如“每年正、七、十月三元日,十三至十五日,禁斷宰殺漁獵”;“春秋二社日不得宰殺”;“每月十齋日不得宰殺”。

    肅宗時加碼:“三長齋月並十齋日,並宜禁屠斷,永爲常式”。

    其後德宗、文宗、宣宗時都不斷下旨重申。而且不是嘴上說說,而是要派人捉拿判刑,搞得和宗教警察一樣。

    而所謂的十齋日指十個行持八關齋戒的日子,即每月的一、八、十四、十五、十八、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這十天,行持八關: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不香花曼莊嚴其身,亦不歌舞倡伎、不坐臥高廣大牀、不食非時食。

    三長齋月,即一、五、九月。

    一個月也就三十天,結果十天不能幹這幹那,還有整整三個月全都不能幹這些事,普通人忍得住嗎?

    本來節日就是大夥休閒玩樂的時間,喝酒喫肉不是應該的嗎?即便是平民百姓,也會想辦法弄點肉喫喫,結果你禁了?開玩笑!可想而知執行力度如何。但不管怎樣,抓的人多了,最後還是有點效果,搞得我們民族很多節日食品變成了素食,但以前可不是這樣。

    蕭茂感覺自己受到了點孤立。許是因爲自己的爲人處世,許是因爲一來就被委以重任,參與懷遠新城的督造,但更大可能還是因爲自己的家世。

    世家與寒門的爭鬥,在定難軍這裏也免不了嗎?

    “蕭判官,爲何不上去爭搶獵物,你看那些兒郎們搶得多歡。”邵樹德在親兵的簇擁下馳了過來,笑問道。

    “有些累了。”蕭茂答道。

    “可得保重身體。懷遠新城的督造,某寄予厚望,還得蕭判官多出力呢。”邵樹德翻身下馬,吩咐道:“炙肉,讓蕭判官補補身子。”

    看着軍士們將血淋淋的野鹿、黃羊拖過來,蕭茂的臉色有些發白。

    “新建豐安、新泉二軍後,某便要養軍四萬餘人。蕭判官可知如今七州共有多少戶口?”邵樹德突然問道。

    “不知。”蕭茂答道。

    “從討黃巢開始,某便竭盡全力從各處移民,至今七年矣。每年數千戶,從不間斷,去年更是一次遷移了五千民戶、近四千匠戶。同時編農耕党項入戶冊,武力脅迫有之,錢帛誘惑有之,甚至爲此還屠滅了敢違命之部落。手段用盡,至今七州二十六縣,方有戶近十萬,口四十六萬餘。此外七州之地,有橫山党項二十萬,平夏党項二十萬,河西党項近十萬,會州吐蕃數萬。”邵樹德說道。

    “百萬之民養四萬餘軍,方今天下之中,並不爲過。”蕭茂想了想後,說道。

    “不能這麼算。蕃部一人,其能繳納的貢賦,抵不得一漢民。而且党項叛服無常,橫山党項、平夏党項尚好些,河西党項尚未歸心,納貢甚少,吾空有百萬之民,卻無關東百萬之民所能貢獻的財貨。”

    其實,若不是自己連續七年持之以恆地移民,同時對弱小的農耕党項編戶齊民、移風易俗的話,七州漢民最多隻有二十萬,等於憑空少了二十六萬人以上。

    定難七州,蕃民真的太多了!光貞觀五年,一次就遷移內附胡人三十餘萬口安置,幾年後,又是二十萬口,也不知道怎麼養活的。中唐以後,党項人大舉內附,漸漸成了河曲地區上下兩千裏地帶的優勢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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