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十七章 神速
    大發之下,無人得免。

    陰山內外的草原之上,兩支龐大的隊伍正朝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方扶老攜幼,帶着帳篷、牛羊和傢什,往靈州方向而去。

    一方縱馬馳騁,帶着騎弓、箭矢和長矛,往勝州方向而去。

    邵樹德最喜歡抄掠敵人的牛羊和丁口了,焉能不防備這一招?

    除了契苾部的老弱南下麟州一帶之外,莊浪氏、王氏、哥舒氏、渾氏四部近八萬老弱全數前往靈州,直到北巡結束爲止。

    開航後的大河之上,桅杆如林,一艘又一艘漕船出現在天邊。

    船隻航行的速度很快,它們超越了一隊又一隊正在行軍的騎兵。

    漸漸地近了,近到東受降城頭的士卒能夠看到站滿了甲板的武人。

    只花了十天時間,從懷遠港出發的百餘艘漕船就抵達了勝州,比一人雙馬的騎兵還快!

    第一艘船隻靠上棧橋,搭板放下,挎刀持弓的武士率先而出。

    又一艘船隻靠上棧橋,輔兵小心翼翼地搬着糧袋下船。

    同時能停靠八艘船隻的榆林港碼頭進入了繁忙階段。

    行營僚佐搬來桌案,席地而坐,開始抄寫登記軍資,分門別類。他們筆走龍蛇,字跡潦草,忙得滿頭大汗。

    “你這脯,硬得跟鐵甲一樣,存放多久了?發到軍中,武夫們還不砍死我?”

    “夏州葡萄美酒,應發三千壇,爲何少了二十一罈?什麼?路上打碎了,不行,得補上。”

    “羊這般瘦弱,哪家發來的?夏州官牧?這……”

    “懷遠作院的箭矢數目對了,回樂作院的還差五千捆,加緊運來。”

    “槊刃四千把,存放到東城乙字庫。”

    “磨刀石……”

    “繩索……”

    僚佐記錄完,倉庫那邊的小使們就要趕緊入庫。他們口乾舌燥,喉嚨都要喊破了,不斷指揮民夫搬運貨物。箭矢多少捆,放哪裏,醋餅多少筐,屯哪處,藥材多少包,如何個保存法……

    臨時徵集的牧民們則在旁邊的馬場內切割草料,一刻不得閒,手臂痠痛得不行。

    還有人在煮豆子,製作給馬喫的粗糧餅。

    甚至就連孩童都被動員了起來篩秕穀,準備麩子。

    離碼頭數裏之外,萬餘名六穀吐蕃的壯丁、健婦正在挖掘塹壕,修繕營地,搭建望樓。

    他們揮汗如雨,按照軍中文士的指點,不斷完善着營地。

    到處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這就是戰爭,既有殺伐場上的浴血豪邁,也有大本營裏的瑣碎枯燥。

    從天空俯瞰下去,民夫如螞蟻一般辛勞,駝馬大車充塞四野,外圍則是整齊列隊的軍士,開赴遠方。

    忙而不亂,井然有序。

    常年征戰的朔方軍,從前線到後方,都鍛煉出來了。

    邵樹德在親兵的簇擁下登岸。

    “大帥!”陰山諸部頭人跪滿了一地。

    邵樹德遙望東面的羣山,新泉軍已進佔善陽關。李克用聞訊,當知道朔方軍的戰略意圖了。

    “都起來吧。”他平淡地說了一句。

    頭人們紛紛起身,畢恭畢敬。

    白道川巡檢使契苾璋實力最強,也是地主,有心張嘴說兩句話,但目光一看到邵樹德平靜無波的面容,就又咽下去了。

    “各部都來了多少人?”邵樹德問道。

    “回大帥,契苾部來了一萬二千又八百人人,馬六千匹。”

    “渾部來了九千九百人,馬兩千六百匹。”

    “藏才部來了一萬又七百人,馬兩千四百匹。”

    “莊浪部來了九千二百人,馬三千匹。”

    “哥舒部來了九千人,馬三千一百匹。”

    差不多五萬人,還不錯。

    “契苾巡檢使,茲任你爲行營北面遊奕討擊副使,率五部騎卒一萬七千人,攜帶糧豆至鹽池(今岱海)待命。”

    “末將遵命。”契苾璋大喜。

    “王巡檢使,茲任你爲行營五部排陣使,統領三萬步卒,屯于振武軍城以東,勤加操練。”

    “末將遵命。”王歇大聲應道。

    莊浪伸等人臉色黯然。契苾璋實力強,大家也就認了,但王歇也能混個排陣使,統領陰山五部三萬多步卒,說明在大帥心裏,還是藏才王氏更親近。

    “如此,都退下去,善加操練,勤謹用事。”

    “遵命。”

    吩咐完這一切之後,邵樹德自領已整隊完畢的鐵林軍八千步卒,往振武軍而去。

    ……

    漸漸返青的草原之上,牛羊牧歌早已遠去,金戈鐵馬開始顯現。

    朔方軍的調動是神速的,是出乎大同軍及河東軍預料的。

    船運的便捷大大提高了大軍的後勤保障能力,使得各部可以輕裝行軍,快速趕路。

    三月二十四日,數千騎出現在了參(sān)合陘一帶。

    他們並未在此停留,而是繼續前行。

    這裏早就是長城之外,是中原人眼中的龍荒之地,但這支打着“楊”字旗號的大軍卻毫不在意,萬餘騎趕着牛羊,如郊遊一般直插東南方向。

    傍晚時分,他們趕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水澤,夕陽西下,湖水瑟瑟,水波起興,鷗鳥雲集。

    岸邊有大片的森林和蘆葦,水草豐美,向爲北邊五部之吐谷渾赫連部的遊牧地,但他們現在都跑了,要麼去了雲州,要麼跑向了東北方向。

    軍士們翻身下馬,把繮繩扔給龍家部落的輔兵,隨意欣賞着湖畔美景。

    “可是飛熊軍楊軍使?”恭候多時的契苾璋立刻上前,行禮道。

    親兵拿出了一份牒文:“奉處分,弧矢之利,武藝所先,號猿而永播嘉聲,落雁而能傳妙技……前件官早攻手射,善應心機,不彎三百斤弓,能發七十步箭。紀昌若見,必想弢(tāo)弦;呂布相逢,固慚捻筈(kuo)……事須權充行營北面遊奕討擊使。”

    契苾璋在大唐爲官多年,當然是識字的,只一看,便單膝下跪道:“末將拜見討擊使。”

    “屯駐多日,可曾見到河東軍?”楊弘望大喇喇地坐了下來,問道。

    “有賊軍遊騎,未見大隊。”契苾璋答道。

    聽到契苾璋將河東軍稱爲“賊軍”,楊弘望的嘴角翹起了一個弧度。

    “可將其逐走?”他問道。

    “末將率軍抵達此處後,便日夜圍殺河東遊騎,並遣人南下,遠偵賊勢,得知賊軍頓兵於雲州堅城之下,兵馬衆多,幾有四五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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