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五十三章 怎麼還不走?
    大順元年十二月初九,小雪。

    麟德殿內,聖人放下了奏章。

    宣武軍進奏院呈遞上來的,再一次請將時溥移鎮。

    杜讓能、崔昭緯二相以爲不可,新提的宰相劉崇龜認爲可以讓時溥帶兵入朝爲將,充實禁軍兵力。

    吸收藩鎮精兵入禁軍,國朝慣例,非常好使,劉崇龜極力推薦。

    聖人還是很喜歡劉崇龜的。

    鹹通年間進士出身,當過兵部、禮部員外郎。廣明年間,鄭從讜鎮晉陽,劉崇龜就在幕府內任職。

    河東賞給李克用後,劉崇龜隨鄭從讜入朝,歷職各部。拜相前,任戶部侍郎,本來要出鎮廣州,當清海軍節度使的,恰逢涇師之亂,徐彥若被迫離京,搶了這個節帥位置。

    聖人又打算讓劉崇龜任黔州觀察使、黔州刺史,但其舅王瓌(gui)求任節帥,於是黔州觀察使的職務再度與劉崇龜失之交臂。

    黔州觀察使,全稱黔州都團練觀察處置等使,兼黔州刺史,領黔、夷、費、思、辰、播等十四州,治黔州(今重慶彭水),轄區大致在今湘西、黔東北、湖北恩施以及重慶一部分。

    現任觀察使憘(xi)寶,中和三年由僖宗任命,代陳侁(shēn)上任。

    連續兩次外出當節度使不成,聖人也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拔劉崇龜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成爲第三個宰相。

    崔昭緯不是很喜歡劉崇龜,兩人有過數次爭鬥。

    劉崇龜是匈奴劉氏之後,北魏孝文帝那會起,家族遷居洛陽。文風鼎盛,歷朝歷代都有人做官。

    劉崇龜還有七個弟弟。其中,劉崇望是翰林學士,就是之前跟着張濬討伐涇原的行營判官,現在監修國史去了;劉崇魯,當過鄭從讜的幕府推官、掌書記,前陣子跟杜讓能去醴泉攔截涇師,現任補闕,他與崔昭緯關係不錯,也是劉氏諸兄弟中唯一與崔昭緯交好的。

    “劉卿,時司空有獻黃巢首級之大功,遽召入朝,恐寒其心。若移鎮,何處可之?”聖人問道。

    “陛下,嶺南西道、武安軍(湖南觀察使)、武昌軍、荊南、福建、遂州等鎮皆可。”

    這些南方藩鎮,是朝廷還可以任免節度使的地方。但武昌軍的杜洪、夔峽的李侃會不會奉詔,很難說。正所謂人心向背,神策軍一敗,影響之惡劣,君臣後面自可慢慢體會。

    西川節度使是宰相韋昭度、東川是朱玫、邛南是西門文通、清海軍是徐彥若,這些都任命不久,暫時不宜更換。

    仔細算算,朝廷能掌控的地盤還真不少,主要位於南方。聖人對此感到很振奮,長安的位置太差了,天天受強藩威脅,比如還住在長安大肆宴客的邵樹德。

    “陛下,時溥怕是不願去這些方鎮。鄆、兗二鎮,數次出兵救時溥,克用亦選將、點兵襄助徐州,非到山窮水盡,不會走的。”杜讓能提醒道。

    劉崇龜想讓時溥入朝,看重的是他本身的能力,若能再帶個幾千徐州兵來長安,併入神策軍,對朝廷而言是一大助力。爲此,甚至願意給出太師之職——邵樹德目前是“檢校太傅”,顯然無法與真正的太傅相比。

    但杜讓能覺得朝廷未必能控制得了時溥。

    這種桀驁不馴的武夫,放到長安,便是虎入羊羣,必然生亂。與其那樣,還不如讓邵樹德過來,至少他懂取捨,知進退,願意妥協,不會以爲手中掌握着刀把子就無所不能。

    “罷了,此事容後再議。”聖人也覺得時溥現在不會入朝,談這些還早,於是又道:“今日早朝,有御史上奏,京師已定,朔方軍該返歸本鎮了,此事如何處置?”

    “陛下但下詔而已。”崔昭緯道:“樹德表宥州刺史任遇吉爲渭北節度使,陛下可許之,再發一些賞賜,朔方軍自然退走。”

    “瓊林、大盈二庫已空,諸鎮藩帥供奉未至,如何發賞?”聖人想起這事就有些火。

    此兩庫,一直是天子私庫。舍下臉皮向諸鎮藩帥索要供奉,纔有了點底子:錢十餘萬緡、絹三十餘萬匹、甲冑八千領、茶葉數百斤,還有其他各色財貨。

    攢這點東西不容易啊!

    德宗時屢次伸手向藩帥索要供奉,宰相們覺得丟臉,反覆勸諫。德宗表面答應,但暗地裏還是不斷索要,並讓中使去各道傳旨:要保密,不要讓宰相們知道。

    今上雖然厲行節儉,但該要的錢還是要的,主要存在瓊林、大盈二庫,以備不時之需。這次被折嗣裕一股腦端了,簡直痛徹心扉。

    另外,涇師之亂,四萬神策軍潰敗,一萬六千多副鐵甲入了亂軍之手,如今轉了一道,大部分又落入了邵樹德之手。

    三四萬亂軍,邵樹德揀選了五千精壯,殺五千餘人,俘一萬二千人,朝廷派人去西邊,只收降了四五千人,勉強將神策軍擴充到兩萬餘。

    堂堂天子,得到的好處就這麼點,不如藩臣遠甚,想想就讓人喪氣。

    再者,還損失了河東郡夫人裴貞一!

    這位美人,天子還是很喜愛的。出身高貴,擔任女官多年,非常幹練。而且有風情,會服侍人,竟然香消玉殞了,痛哉!

    聖人已經下詔,追封裴貞一爲賢妃、韓國夫人,聊表思念。

    “陛下,而今之計,還是儘快讓夏師歸鎮爲好。數萬大軍,人喫馬嚼,耗費甚多。以臣觀之,樹德定想賴到元日再走,從京中領了冬至、元日賞賜後,再行返鎮。”杜讓能一眼就看穿了邵樹德讓朝廷幫他養軍的奸邪計謀。

    這些日子,朔方諸軍輪番出城操練。光化、安遠門外殺聲震天,幾乎快成了京城的一道景了。

    而這些大軍的開支,這會全由朝廷負擔。戶部與他們那個叫朱亮的糧料使接洽,每日裏的消耗觸目驚心,這朔方軍出操也太勤了點吧?三日一操,不累麼?神策軍才十日一操,有時候半月一操。

    訓練大軍的同時,還在京中大宴賓客,收攬人心。

    不但商徒賈客們不斷登門,還有不少沒考中進士的落魄學子上門投效。

    甚至於,一些雖然考中,但好幾年都沒得官的進士也上門行卷,用詩賦的方式委婉地表達自己的志向。

    位於興道坊的那座府邸,簡直成了失意文人的大本營!

    再讓他在京城賴下去,還得了!

    “那便遣人去催一催吧。”聖人也無奈,雖然知道邵樹德早晚要走,但到底什麼時候走啊?在長安沽名釣譽,意欲何爲?

    唔,邵樹德此時確實是在沽名釣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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