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 第二十五章 敵後
    土壕寨被破、雙橋寨被破……

    一條條消息傳來,正在裹傷謝彥章滿心煩躁。身上取出了十餘箭頭,但他毫無所覺,仍然在想着事情。

    葛從周走了進來,定定地看着他。

    “阿爺,得去淮西募兵。”謝彥章道。

    葛從周明白他的意思。

    淮西蔡人,在國朝的名氣非常大,蓋因其桀驁不馴,長期割據對抗朝廷,還非常能打。

    究其原因,與開元年間開始的胡化關係很大。

    開元三年,突厥“十姓部落左廂五咄六啜、右廂五弩失畢五俟斤,及高麗莫離支高文簡等”總計數千帳,被朝廷安置在淮西,還特地從唐州、鄧州析置了一塊地,專門給他們居住放牧。

    開元十年,河曲六州康待賓之亂,平定後,總計五萬多突厥、粟特、昭武九姓被安置到淮西的許、汝、唐、鄧等州。

    安史之亂爆發後,董秦(李忠臣)、田神功二人率平盧軍三千及依附他們的胡人部落南下,後擔任淮西節度使。

    高句麗人侯希逸、李徵己率另一部分平盧軍萬餘人南下淄青,不過他們被漢化了,與淮西迥然不同。

    自此以後,淮西“人業射獵而不事農,遷徙無常”,“地雖中州,人心過於夷貊”,漢人也大受影響,胡化嚴重,因爲從節度使到大將到下層軍官,要麼是胡人,要麼是胡化漢人。

    國朝文人稱之爲“淮夷”、“蔡賊”,長期割據數十年,淮西騾子軍大名鼎鼎,朝廷花了半個天下的力氣方纔平定。

    淮西這麼一個腹心之地,居然胡化成了“淮夷”,人半牧半耕,不得不說是一件奇葩的事情。

    當然這也成了非常優質的兵源,東平郡王平定秦宗權,收取淮西諸州之後,這裏便成了主要的騎兵來源和重要的步卒兵源地。

    “募兵之事日後再說。”葛從周道:“與夏賊騎軍交手,感覺如何?”

    “正面衝陣沒問題,他們爲了攜帶弓箭,使用七尺短槊,我軍長槊兩倍於其,衝起來他們自然要喫大虧。”謝彥章回憶了一下,說道:“但他們人多,箭術精準,兒見埋伏失敗,便率軍撤走了,賊軍追擊遊鬥,這一陣傷亡慘重。不少人慌不擇路,都沒回來。”

    “騎卒不多了,淮西有兵,然馬被徵走大半。”葛從周說道:“可想好今後如何對付夏賊騎兵?”

    “不和他們比騎術、箭術,老老實實用長槊。夏賊自己傻,非要用短槊,兒便用馬槊、長槍沖垮他們。馬上交戰,短兵器如何敵得過長兵器?”

    正所謂兵種相剋,騎射騎兵在對上長槍騎兵時,劣勢很大,除非地形崎嶇或較爲開闊,有他們迴旋的餘地,不然基本都是一敗塗地。

    北宋李繼隆的靜塞軍,攜帶馬槊的簡裝版長騎槍,對上遼國精於騎射,近戰使用刀劍、鐵骨朵的騎兵時,正面廝殺,屢屢大破遼騎,前後殺數萬人。

    “造馬槊不易,日後可專用騎槍,省錢、輕便,還能帶弓箭。夏賊銀槍都的路數是對的,他們練好了,鐵騎軍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葛從周笑道。

    馬槊這玩意,或許到了該淘汰的時候了。

    騎槍多輕便啊,還能帶弓箭,馬上動作單一,不像馬槊那麼多花樣。對騎術要求也不高,就是習慣一時很難改過來。

    不過這樣的騎兵,在衝擊步兵時威力就要大減了,畢竟不如馬槊勢大力沉,可以橫掃。

    “夏賊有鐵林等十餘軍,每軍都有騎卒,擅使馬槊,吾兒可知如何應對?”

    謝彥章聞言有些躊躇。

    銀槍都、鐵騎軍這類騎兵他還有信心對付,但夏賊那些跟着步卒一起行動的軍屬騎兵,披鐵甲,使長馬槊,騎術還比你好,算是淮西騎兵的加強版,這如何應對?

    他們可不帶弓箭,就是爲了衝擊步兵以及對付敵軍騎兵而生的。

    葛從周也知道這個問題爲難他了,於是轉移了話題,道:“吾兒可知夏賊爲何專設銀槍、鐵騎等軍?明明與敵騎交戰時很喫虧,爲何還要設?”?

    “或是爲了奔襲敵後。”

    葛從周讚許地點了點頭,道:“孟州來報,有賊騎大隊一人雙馬,沿着大河南岸疾走,已過河陰縣。”

    謝彥章猛地擡起頭來,也顧不得裹傷了。

    ******

    河陰縣以東區域,大羣騎兵正在追殺潰兵。

    弓弦一響,便是如割麥子般的場景。

    來自偃師、鞏縣的三千餘夫子、鄉勇狼奔豕突,丟下大車和糧食,四處逃竄。

    王崇的將旗快速移動,很快兜轉到了前方。

    騎兵們棄弓拔劍,斜着衝進了最大的一股民夫人羣。

    刀劍連砍,河南夫子們慘叫不已,有人急了,直接跳進了一旁的小河溝,也顧不得深秋的寒意了,連撲帶遊,拼了命地往河對岸逃竄。

    一隊騎士奔至,直接收了刀劍,拿出騎弓便射,河面上泛起了大片血花。

    射完後,領頭的唿哨一聲,收起騎弓,再度拿出刀劍,朝另一處衝去。

    這纔是飛熊軍、鐵騎軍該做的事,正面和人廝殺,那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戰略騎兵,本就和戰術騎兵的側重點不一樣。

    如今的中原,幾乎全是戰術騎兵,專門練習正面衝陣,與敵騎搏殺的本事。戰略騎兵,大概得國朝盛時纔有。

    “降者免死!”有學會了官話的騎卒四處兜着圈子,高聲大喊。

    而他的喊叫果然起到了作用,一些夫子沒聽見,仍然神情猙獰地奔跑着,一些人跑不動了,坐在地上等死,聞言大喜過望,直接跪倒在地,口呼“饒命”!

    數千騎很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兜到遠處,嚴陣以待,一部過來接收俘虜。

    “軍使,這些糧食怎麼辦?”王崇看着凌亂地佈滿整個原野的大車,問道。

    “清點下俘虜人數。能帶走的帶走,讓俘虜轉運,不能帶走的,全部燒掉。”楊弘望毫不猶豫地說道。

    “遵命。”

    吩咐完之後,楊弘望根本不等,留下三百騎於此,隨後又帶着大羣騎兵呼嘯東行。

    他們隨身帶了大量奶酪、肉乾,這東西非常頂餓,可維持十餘日的補給。再加上一路上也有繳獲,又可補充糧食,餵養戰馬。

    長途奔襲,本該如此。唯一的缺憾,就是比較廢馬。

    十月初六,他們抵達了鞏縣正北,孟州溫縣西南的黃河南岸。

    楊弘望帶人爬上了一座山坡,俯瞰着平坦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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