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四十一章 邀請
    陝州王珙私宅之內,歌喉婉轉,舞姿曼妙。

    衆人一邊喫喝,一邊欣賞着樂舞表演。

    陝帥王珙,爲人殘暴多疑,在他手底下爲官爲將的,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若說有什麼好處,那就是王帥酷愛歌舞,經常召衆人飲宴,一起欣賞了。

    今日便是,甚至就連駐紮在城外的折嗣倫都邀請了。

    場中管絃金石,喉音雲回,白衣飄飄,貫珠歷歷。

    一曲唱罷,歌女下去更衣,隨後再來向客人一一行禮。

    歌女自言本是先帝宮中嬪御,今上仁德,蒙恩放歸,嫁予卑官。惜夫君又被罷官,不得不輾轉於權貴宴中,獲取資財。

    衆人聞罷,紛紛嘆息。

    王珙笑而不語,不過眼神卻老往歌姬曼妙的身姿上瞄。

    宮中嬪御啊,雖說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幾次先聖,但光這身份,在宮中所受的嚴格的禮儀、才藝訓練,就讓他心癢難耐了。唔,即便只是個御女、采女,那也是七八品的官,玩起來一定十分盡興。

    她有夫君?王帥纔不會在意這等小事呢,找人殺了,往大河裏一扔,誰知道啊?

    “今日盡興,諸位滿飲此杯。”王珙心情舒爽,笑道。

    “滿飲此杯。”

    歌女休息了一會,又開始唱開元年間流行的《伊州曲》。

    折嗣倫一邊聽着,一邊感覺有些荒謬。

    硤石以東,大軍雲集,鼓角爭鳴,弓如霹靂。

    陝州城內,高朋滿座,歌喉婉轉,暖風燻人。

    這真的是同一個世界嗎?

    許久之後,杯盤狼藉,歌女已是唱了第三遍《伊州曲》。

    客人紛紛告辭,歌女一一行禮道謝。

    王珙按捺不住,醉醺醺地直欲上前摟歌女。折嗣倫一把拉住他,低聲笑道:“承蒙王帥宴請,感激不盡,過兩日一起擊毬如何?”

    “這有何不可?”王珙耐着性子道,眼神還在歌女身上打轉。

    “聽聞靈寶鎮將朱簡擅擊毬,不如請他過來,讓我等開開眼界。”折嗣倫又道。

    “好好好。”王珙欲甩開折嗣倫,不意他手抓得很緊,眼看着歌女已經出門了,便怒道:“朱簡若敢不來,我殺他全家。”

    許是因爲失望憤怒,後面一句話聲音大了點,讓一些剛剛走到門口的客人聽到了。他們不敢回望,直接加快腳步走了。

    折嗣倫滿意地放開了手。

    私下裏流傳的消息永遠比正式的命令要快。

    在王珙讓朱簡至軍府“擊毬”的命令抵達前,王帥要“殺他全家”的消息就飛快地傳來了。

    這裏面有的是親朋舊友好心提醒,有的是唯恐天下不亂之輩瞎傳消息,還隱隱有推波助瀾之人在暗中施展花招。

    朱簡急得坐不住。

    這年月,就是如此上下相疑,要麼是上級先動手,將危機化解於萌芽狀態,要麼是被下級弒殺,身死族滅。

    朱簡仔細想了想王珙的脾性,過往的作爲,愈發覺得可能性很大,於是他第一時間找來了“朱先生”。

    “朱先生”並不是最初聲稱的教人讀書習字的鄉村蒙師,而是正兒八經的亳州錄事參軍,朱全忠之族人。

    朱參軍這些日子一直在附近轉悠,仔細觀察陝虢的山川地理、屯兵屯糧之點,暗暗記下。

    畢竟,以後若進兵關中,不是走陝虢就是走河中,都是緊要之事。

    “朱參軍,東平郡王——義父所言之事……”朱簡坐在書房內,神色間頗多不安,更有幾分猙獰。

    “自無問題。”朱參軍隨口一答,隨即感覺有些不對,忙問道:“朱將軍這是何意?東平郡王答應之事,怎麼可能反悔。”

    “那我便放心了。”朱簡下定了決心,勉強笑道。他與王珙,看樣子得死一個了,若能誅殺此人,或許就能成功上位,坐一坐那節度使的寶座。

    夏軍總要退走的,日後有東平郡王支持,自己再恭敬點,料無大礙。

    若夏軍實在勢大,就在朱、邵之間搞平衡好了,天無絕人之路,總能糊弄過去的。

    剛從湖城回來的朱參軍有些喫不準朱簡此時的想法,這是要做什麼?

    東平郡王的密信已經送到了他手上,好幾封。他讀出了其中的暗語,讓他相機行事,鼓動朱簡關鍵時刻起事,殺夏賊將領,燒其積粟,截斷夏賊歸路,配合主力大軍的追擊合圍。

    爲此,朱參軍還設計出了幾套方案,比如通過宴會的形式伏殺盧懷忠等人,再深夜突襲夏賊營地,搶佔險要地段等等——在陝虢這條狹窄的函穀道裏邊,險要之處可太多了,畢竟函谷關都可以找不止一個地方建,效果還都差不多。

    即便夏賊重新打通了歸路,但軍心士氣受到動搖,說不定還要耽擱不少時日,東平郡王的大軍就可趁勢追上來,大勝夏軍。

    趁機拿下陝虢亦有很大可能!

    至於如何跟王重盈交代,其實一點都不難,有替死鬼就行。

    仔細想想,計劃確實不錯,但如今朱簡想做什麼?

    “朱將軍,你這是要立刻起事?不,還沒到時候。”朱簡試探性地問道。

    “來人,讓朱參軍在此好好休息。日常用度,不可短缺。”朱簡突然下令道。

    親兵轟然應諾,很快進來十餘人,死死看住朱參軍。

    朱參軍有些驚慌,斥道:“朱簡你瘋了?”

    “我等不及了,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委屈朱參軍了,事成之後,自來賠罪。”朱簡嘆了口氣,大步出了門。

    ……

    陝州南門附近響起了激烈的喊殺聲,隨着城門的打開,殺聲愈發清晰。

    “衝!衝進去!”帶着三百兵趕來的朱簡一馬當先,心中砰砰直跳。

    別看這年月下克上的案例比比皆是,看起來殺個節度使就和殺只雞沒什麼兩樣。但具體到你自己操作,總感覺到這樣那樣的不便,以及蘊藏其中的巨大風險。

    可以說,每一起下克上都是在賭博。成功了自然皆大歡喜,遠近皆知,不成功的估計就默默無聞死去了,全家被株連,也就在本鎮內被一些人知曉。

    但事已至此,朱簡也沒退路了。

    即便在靈寶舉兵相抗,多半也是兵敗的下場,那還不如搏一把,成功了就當節度使,威福自操。

    王珙當節度使不過三四年時間,他爹王重盈也不過就當了六年,甚至不如他朱簡在陝虢乾的時間長,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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