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三十四章 說客(爲盟主小龍V加更)
    “跑什麼跑?看不到莊稼要收割了嗎?回去,勿憂!”襄陽縣野外,一名夏軍小校攔住了欲乘船跑路的農人,道:“武人打仗,關你們甚事?回家待着。”

    大驛道之上,兩萬餘威勝軍步卒正在快速行軍。

    他們用眼角餘光看着田裏即將收割的稻穀,很是神奇。

    靈夏亦有稻,但很少。軍中發給大家的米,一般都是粟米。糧行掛出的所謂“米”價,也是指粟米的價格。

    山南東道八州之地,以稻麥輪作爲主,夏收小麥,秋收水稻,農獲較豐。

    在這些州縣裏邊,襄、唐、鄧三州大概是開發程度最高的。

    唐州有“馬仁陂,在縣(比陽縣)北,灌田萬頃。”——能灌田萬頃,水量必須要足夠豐沛,夏州開一渠,只能灌數百頃、千餘頃,水量不夠,沒辦法。

    襄州有長渠,“引鄢水灌田,田皆爲沃壤。”

    山區就比較落後了,均州與金、商一樣,刀耕火種的比例很高,耕作技術非常落後,與山南西道的巴南諸州比較類似,蠻、獠衆多,民間信巫鬼,風氣與漢地差異不小。

    郢、復等州,開發得也不錯。但潛力完全沒有發揮出來,原因無他,人口太少。

    但土地衆多,水量豐沛,只需整飭一小塊地方,灌個萬把頃地,就能養活全州百姓了。

    可真是一塊好地方啊!

    折宗本騎在戰馬上,以他處理政務的經驗而言,這裏發展的潛力極大,但需要花費巨大力氣開發整飭。

    之前請教了一下幕僚,得知“漢南諸郡,常患江水爲災,每至署兩漂流,則邑居爲墊。”

    不過那是百年前,現在看來,情況好了很多。至少有部分地方的水利設施完備起來了,如果繼續開發的話,焉知不是一塊錢糧重地?

    戶口增多以後,就繼續向外開發,鄉里村落漸漸變多,感覺比關中更有前途。

    不過還是老問題,南方人太少了,不如關中、河南、河北稠密。

    “派往宜城縣的使者回來了沒有?”折宗本扭頭問了一句。

    谷城令敬道一夾馬腹,馬兒飛快地奔了出去,他嚇得面如土色,大呼小叫。

    軍士們轟然大笑。

    兩名騎手一左一右追了上去,忙活一番後,拉着敬道的馬繮回來了。

    “回折帥。”敬道喘了口氣,臉上滿是後怕的表情,只聽他說道:“尚未回來。”

    使者是他派出的,敬家老僕,經常參與機密之事。

    “這江漢之地,奔馬速度竟遠不及關北。”折宗本嘆道。

    水網密佈,沼澤衆多,老林子隨處可見,驛道破敗不堪,且少得可憐,出行多靠水路。折宗本打了一輩子仗,算是見識了。

    將來若攻南方,還是得靠步軍取勝。可能還需要水師,襄陽就有一支,但北方也就朱全忠的水師規模最大。

    女婿多年前建過所謂的水師,但至今只有兩艘船,也就只能抓一抓逃稅的商徒,派不上大用場。

    “敬縣令可願隨老夫去唐州?許你泌陽令之職。”折宗本突然問道。

    “求之不得。”敬道喜從天降,自然連聲答應。

    谷城已經開門迎降,雖說在這個年月實屬尋常,但終究讓上位者心裏不喜。泌陽是唐州首縣,能去那裏當官,自然比繼續留個谷城要好。

    不過爲何是唐州?

    敬道眼珠子轉了一圈,心裏不斷品咂這句話的意味。

    “汴州敬翔,與你可有關係?”折宗本冷不丁地又問了一句。

    “自然沒有。”若非馬術不佳,敬道都要指天發誓了:“敬翔自稱平陽郡王敬暉之後,然多半是冒稱。河東敬氏族譜,並未有此人之名。”

    折宗本點了點頭:“朱氏老奴,料想也不是名臣之後。”

    敬翔這人,做事也太勤謹了一些。經常夜不能寐,忙到很晚,朱全忠都勸他休息,敬翔自言在馬上可以稍稍休息一會。

    爲了公務忘記喫飯,那更是家常便飯了。

    朱全忠還經常發脾氣,別人不敢勸。敬翔不直接勸,而是迂迴啓發,從不相干的小事講起,讓朱全忠自己醒悟。

    做事做到這種地步,讓人歎爲觀止。

    這種人,若是自己下屬,當然很好。可朱全忠是女婿大敵,折宗本自然不喜,喚他一聲“朱氏老奴”,很明顯地表露了他內心的看法。

    “若襄陽之事順利,老夫便要去泌陽了。”折宗本感嘆了一聲:“勞碌命啊。”

    唐鄧隨節度使,嘿嘿,這節度使是那麼好當的嗎?

    怕不是甫一赴任,三州之地就戰火熊熊,無月不戰,無日不攻,折氏子弟,又有幾人能活到最後安享富貴呢?

    “襄陽之事?”敬道擡頭看了看遠處高大的城郭,開始了瘋狂腦補。

    折宗本懶得管他在想什麼,他現在的目標是趙匡凝。

    小江口之戰俘獲了一萬七千衆。折宗本將其中臨時徵召的土團鄉夫放回去了,實在沒啥用,都是農閒時訓練的田舍夫。槍術、箭術水平很一般,他根本看不上。

    剩下的都整編了起來,目前威勝軍已經膨脹到了兩萬人,其中步軍一萬八千,騎兵兩千。

    人數是大大膨脹了,但戰鬥力卻斷崖式下跌。不光是山南東道降兵本身技藝荒疏的因素,也有人心未固的影響,還需要時間整頓。

    “抵達襄陽城下後,立刻紮營。”折宗本下達了命令。

    ……

    “雀兒你還敢來見我?”襄陽趙府內,趙匡凝看到孤身前來的趙岑,勃然大怒,道:“你也是趙氏族人,爲何降夏賊?先父在世時,可虧待過你?就連汝妻,亦是先父幫忙說上的,你怎麼敢降?”

    “大廈將傾,非人力所能挽回。”趙岑面有愧色,但還是說道:“叔父,我入城之時,見城內行人稀少,百業凋敝。稍稍一打聽,方知前些日子,城中豪富權貴,已經大車小車出城躲避。此等禍亂人心之舉,叔父爲何縱容?是不願耶?還是不能耶?”

    趙匡凝語塞。

    從小江口慘敗而歸之後,本就應該立刻召集人馬,將城外糧草運進來,將百姓疏散,做堅壁清野之舉,然後緊閉城門,一心死守,待敵自退。

    可他一樣都做不了。也就得知夏賊騎兵出現在襄陽左近之後,才勉強關上了城門,爲此還惹得很多人不滿。

    城內但凡有點影響力的,基本都在得知消息的當日就跑出去暫避了。他們知道夏賊不胡亂殺人,也就四處派捐,損失點財貨罷了,這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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