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三十八章 戰略欺騙
    蓼塢碼頭正在進行整修、擴大。

    柏崖倉城也開始了新一輪的擴建,以期能夠儲存四十萬斛的糧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超級大倉庫了,雖然不如陝縣那個百萬斛大糧倉,但足夠十萬步軍四個多月的糧食消耗,已經非常不錯了。

    當然,儲糧多了,也得加強安全守衛工作。常年徵調各縣土團鄉夫戍守是肯定的了,人數還不能少,一兩千人是必須的。

    元和年間,淄青節度使李師道遣盜焚燬了柏崖倉,阻撓朝廷討伐淮西逆藩,這就很離譜。當然李師道也沒啥好下場,兵敗身死,妻子魏氏先被大將劉悟玩,然後又被收入憲宗後宮爲婢。

    邵樹德又返回了河陽。

    他在洛陽轉了一圈後,發現滿地荒蕪,瓦礫遍地,野外大羣動物出沒,看樣子不怎麼怕人,對秦宗權、孫儒的禍害勁有了新的認識。

    當然,這或許是他沒親眼見過其他王朝末年的混亂情況。國朝初年,人口甚至不足千萬,這是全國的數字,讓人無語。

    但即便經歷了藩鎮百餘年割據,以及五代更替的不斷廝殺,甚至還有契丹的殺戮和掠奪,到後周年間,光北方就有一千二百萬人口,比國朝初年九百萬還要多上不少,更別說南方還有兩千萬了。

    大唐武夫們殘暴嗎?當然。但真比其他王朝末年的各路諸侯殘暴嗎,其實沒有。藩鎮的存在,其實人爲製造了一個個混亂隔離區,確保秩序失控的情況不會無限制蔓延,造成太多的人口損失。

    魏博其實就是人爲建立的隔離區。河南府、河陽戰亂時,很多百姓要麼逃入陝虢、關中,要麼逃到宣武、魏博。尤其是河陽百姓,逃到魏博真不少,這也造就了魏博經濟上的繁榮——糧食、布帛、牲畜是財富,人也是,因爲人是可以創造財富的。

    河陽節度使宋樂最近行文魏州,請其清查鎮內“客戶”,將其放歸。

    所謂“客戶”,是國朝藩鎮割據下的特色,即逃難百姓到某地後,因爲不存在於當地戶口籍冊之上,因此選擇依附當地“主戶”,成爲“客戶”謀生。

    可想而知,宋樂發過去的公函如石沉大海一般,毫無迴應。這年頭的藩帥,再傻也知道百姓是財賦之源,是兵源,是維繫自己富貴的基石,怎麼可能被你一封公函就嚇住了?

    “魏博最近有無動靜?”孟州城內,邵樹德問道。

    “有,兵馬大舉集結相、衛二州,不知道想做什麼。”宋樂說道:“大王還是儘快委任大將,統籌河陽各路兵馬。咱們在河陽花了血本,眼下還沒到收穫時候,可千萬不能出事。”

    宋樂剛到各縣轉了一圈。

    洛陽行營放了四萬土團鄉夫回來,其中三萬餘是孟、懷諸縣的,還有不到萬人是原邵州、今河南府屬縣的——邵州罷廢后,湖南那個叫了數年“南邵州”的地方終於可以恢復本名了。

    “羅弘信,盡給我添麻煩。”邵樹德有些惱怒。

    魏博作梗,這是可以預計的,但當這事真的發生時,還是讓人很鬱悶。

    其實,邵樹德的心情本來是不錯的。前些日子劉景宣遣人來報,金仙觀居士江氏誕下一子,邵樹德大喜,下令金仙觀衆人,從觀主、居士以下,到底層婢女、中官,人皆有賞。

    到了今天早上,侍衛親軍千戶趙業來報,王妃遣健婦、乳母數人至,將孩子帶走了。邵樹德大怒,立刻罷了趙業的千戶,許其臨時留任,以觀後效。

    劉景宣這人,他已經失去了信任,過些日子就打發他走,換十六王宅使王彥範來。

    心情不太爽,又碰上魏博搞小動作,頓時雪上加霜,有點想教訓不知死活的魏人了。

    “將不可以怒興兵。”深吸一口氣之後,邵樹德細細思索了起來。

    魏博六州,位置十分關鍵,掌握着多個黃河渡口,通汴、鄆、青三鎮,其中衛州對夏人而言最爲重要,新鄉、汲縣的渡口屢次被他們侵佔,然後渡河南下。簡直就像公共廁所一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魏人羞惱,不願借道過兵,也可以理解。

    “先生可以幕府名義,移牒魏州,請開放黎陽渡口。待大河化凍之後,我欲從此借道,攻滑州。”邵樹德突然說道。

    宋樂立刻就懂了,笑道:“莫不是聲東擊西之計?”

    邵樹德笑了笑,道:“我從不用什麼奇計,若賊人想得太多,假的我也給做成真的。先發函過去,朱全忠會知道的。”

    “遵命。”宋樂拱手道:“只是,河陽還得委派一大將,統籌軍務。”

    “我親自坐鎮河陽。”邵樹德說道:“過些日子,我便讓鐵林軍回來。而今最重要的還是春耕。”

    宋樂自無不可。

    ……

    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這在春季可不多見。

    河陽宮遺址內,邵樹德正在避雨。谷痔

    此宮隋煬帝所建,在國朝初年廢棄。經歷了二百年,如今比洛陽城還要破敗。

    不過基址還在,看樣子規制很大,地基也打得十分紮實。楊廣這廝,還是會享受!

    “這兩年天時多變,時而乾旱,時而多雨,冬天又很冷,還比以前長了。若地方官員不關心民生,水利年久失修的話,百姓要喫大苦頭了。”邵樹德嘆道。

    氣候大週期變化的一個重要前奏,就是雨雪、乾旱等災害頻發。

    他記得黃巢進關中那會,有一年七八月份就下雪,還下得很大。雖然下完後氣溫很快就回升了,但這種極端天氣的變化,已經說明了很多事情了。

    邵樹德雖然一直在打朱全忠,但他其實很欣賞朱某人,因爲他們都在做正確的事情。

    朱全忠的“減稅”政策持續了不少年,還想盡一切辦法廉價租牛給百姓,地方民生恢復極快。同時大力興修水利設施,疏浚河南四通八達的水運航道體系,獎勵百姓農耕蠶桑,發展與河北、江淮的商業,利用汴州商業中心的優勢收取商稅,富得流油。

    更組建了一支極爲善戰的軍隊,平滅黃巢、秦宗權這種禍害百姓的賊子,河南百姓給他立生祠,是真的發自內心的。

    朱全忠的這些手段,即便放在古代王朝末年,那也是極有水平的了。

    恢復秩序,穩定生產,發展商業,誰都知道要這麼做,但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知易行難,不外如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總是最容易的。

    朱全忠在四戰之地大殺四方,還能讓百姓活得相對有尊嚴,人口、經濟大幅度增長,如果再有一個好兒子,兩代人接力,在晚唐這個碎成一地的時代統一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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