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六十三章 勸降與消息
    “使者好大的膽子,不怕被我祭旗麼?”蘄縣某座高門宅院內,氏叔琮頗堪玩味地看着夏軍使者,問道。

    親兵們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頂盔摜甲,手握利器。

    “我特爲氏都頭解憂而來,怎麼會被祭旗?”使者哈哈大笑道。

    使者名字叫裴冠,裴遠之子,看着頗爲年輕,其實也只有二十來歲。

    裴遠目前還在唐鄧隨幕府任職,名爲贊畫,實爲監軍。此番出征,他也跟着折宗本出來了,獻了不少計策。

    “我有何憂,還需使者教我。”使者的反應都在氏叔琮預料之內,他好整以暇地問道。

    “如今之局,梁地全境烽火,想必氏都頭也能看到。”裴冠清了清嗓子,道:“我大軍三路伐梁,數月以來連戰連捷,北路克旋門關、汜水,進抵河陰,襲擾鄭、汴;中路屢破龐師古,殺賊逾萬;南路進展神速,下蔡州、破潁州,降張全義、戴思遠,楊師厚之輩聞風而遁。此三路大軍,氏都頭以爲如何?”

    “使者言過其實了。”氏叔琮笑了笑,道:“北路葛帥統兵數萬,已經把範河壓了回去,何言連戰連捷?中路李唐賓與龐帥隔河對峙,兩邊堡寨林立,互有殺傷,就是個持中之局罷了,談不上優勢;南路確實有所進展,但還需要時間。據我所知,威勝軍折宗本攻丁會營壘不克,被打了個反擊,損兵兩千餘人。亳州失地,楊師厚也在漸次收復。也就戴思遠不知兵,張全義不善戰,被撿了個漏子罷了。回到宿州這邊,貴軍兵不滿兩萬,攻城不利,束手無策。依我看,這仗還得打很長時間。”

    “呵呵。”裴冠笑道:“敢問氏都頭還能西進否?軍中將士鼓譟,羣情不安,皆欲回返。貴部不能西進,我部回返之後,便擊破楊師厚,再奪亳州,你待如何?”

    “昔年官渡之戰打了一年,前期袁紹也很張狂,然相持六個月後,最終敗北,十萬大軍損失殆盡。”氏叔琮說道:“這仗,還有得打。”

    “公既提及官渡之戰,想必梁王以曹操自比。可如今糧道受襲擾的卻是貴軍。龐師古十餘萬大軍屯於許州,陳許便是再富裕,經此數月之後,也足堪疲敝了。”裴冠說道:“鄭州百姓多有逃亡汴、滑者,亦疲敝得很,不知梁王還有多少糧草可轉運至陳許。”

    “君不知魏州去歲送糧百萬斛至汴州?”氏叔琮驚訝道:“昔年曹公可無此外援。”

    裴冠笑了笑,避過這個話題不談,又道:“聽聞兗州朱瑾縱兵劫掠,感化軍節度使張廷範屢請都頭回援。又有淮人數千北渡泗州,徐宿可沒那麼安穩哪。”

    氏叔琮笑道:“待我大軍回援,可一鼓而破矣。”

    見裴冠還要說話,氏叔琮擺了擺手,道:“不和使者繞圈子了,說吧,所來何事?”

    “特給氏都頭帶來一場造化。”裴冠說道。

    “繼續講。”

    “氏都頭鎮徐宿多年,深受軍士愛戴,或可爲感化軍節度使。”

    “哦?這個使相職位是折宗本給的,還是邵樹德給的?”氏叔琮問道。

    “當然是夏王許諾的。”裴冠這話倒也不假。

    事實上邵樹德提前交代過,感化軍可以許給氏叔琮,許州趙氏若願降,可繼續擔任陳許節度使。他當時還自嘲,十年前一個節度使都不許,全部自己吞下,十年後,妥協了太多,和朱全忠一個樣了。

    裴冠有些不理解,朱全忠名下的附庸藩鎮,獨立性很差,控制還是比較嚴密的。除了張全義之外,河陽、宣義等鎮的財貨盡皆送往汴州,軍士精壯亦編入宣武衙軍之內。甚至就連各鎮的衙軍,也是掛羊頭賣狗肉,以汴將爲主。

    朱全忠,明明沒有妥協啊,夏王爲何這麼說?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了,重點是夏王給了承諾,想要迅速瓦解梁軍。至於後面怎麼收場,可參照陝虢。

    “夏王倒是挺慷慨。”氏叔琮笑道:“可我聽聞,陝州李璠已經去職。此人以父禮侍奉夏王,竟然也容不下。我若出鎮徐州,便是僥倖當個幾年節度使,一旦夏王騰出手來,怕是也落得和李璠一樣的下場。”

    關西那些個藩鎮,像邠寧、金商那些有名無實的節度使他就不提了,李璠、李孝昌、東方逵三人,作爲邵樹德的附庸,不能說不盡心竭力,但到了最後是什麼下場?

    各鎮選送精銳入夏軍。

    衙軍被派到蠻荒偏僻之地戍守,一有反彈,即行鎮壓。

    各鎮武人被不斷派到戰場上消耗。邵樹德對附庸藩鎮的財貨需索無度,讓節度使們無錢維持原有的軍隊規模。

    如此消磨數年,最後一口吞下。

    邵樹德的斑斑劣跡,天下軍頭都看在眼裏。任你巧舌如簧,又有何用?

    “氏都頭多慮了。夏王……”

    “罷了,不用說了。”氏叔琮擡手止住,道:“我放你回去。你就和契苾璋說,他釋我軍士,散播謠言,亂我軍心,算他棋高一着。但飛勝、雄威、控鶴兩萬虎賁仍在,他若不服,便來與我一戰。若不戰,哪來的回哪去,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嚴格來說,氏叔琮這話就已經很“不忠”了。朱全忠要求你增援潁州,結果老巢一出事,你就急着跑回去了。雖說有軍士譁變的威脅,但確實沒完成朱全忠交代的任務,這是怎麼也沒法洗的。

    所謂“井水不犯河水”,那不就是擁兵自重觀望那一套麼?誰還看不出來啊。

    氏叔琮在後世歷史上被朱全忠找藉口殺掉看來也是有原因的。弒君那髒活,爲何不找別人來幹?偏偏就蔣玄暉、朱友恭、氏叔琮三人。

    “來人,送使者出城。”氏叔琮大手一揮,道。

    ******

    襄城大營在二月二十八日收到了鄆鎮軍亂的消息。李唐賓將幾份重要的軍報一起鎖在木盒內,然後交給信使,送往邵樹德處。

    國朝有制,緊急軍情,一般由五百里加急信使傳遞。特別重要的軍報,信使日行七百里。比這還重要的,大概就是楊貴妃喫的荔枝了,這是最高級別的“軍情”,信使每日傳遞的距離甚至超過七百里,基本就是玩命了。

    從襄城傳遞到涼州,按照正常五百里加急的速度,也就五六天的時間即可送到。

    信使出驛站後,以最快速度,不惜馬力衝往三十里外的另一個驛站。到地點後,換馬、換人繼續衝,一站站接力循環。

    驛站體系,對一個政權來說可謂至關重要。

    邵樹德收到消息時已經是三月初五,此時他剛剛翻越合黎山峽口,正與隨軍的各部蕃人打獵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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