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六十六章 立威
    就在邵大帥抵達原州的當天,朱全忠在譙縣召集諸將議事。

    當前的形勢雖然很危險,但其實還撐得下去。

    潁東前線的兵馬即便大敗,但也未必全軍覆沒。而在郾城、許州一線,還部署有一定數量的部隊。說難聽點,潁東的人當了替死鬼,他們跑路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佑國軍可能會困難一些。

    此外,許州還有趙珝之忠武軍一萬五千多人,一直沒怎麼動。前陣子分了數千至陳州,組織當地的州縣兵和土團鄉夫,固守城池。

    梯次配備的兵力,沒有那麼容易被全殲。

    朱瑾這會已從兗州誓師,起衙軍兩萬、鄉勇三萬,攻鄆州。齊州刺史朱威亦從側翼牽制賀瑰,再加上朱瑾利用自己多年援救天平軍的威望,以及他朱瑄堂弟的身份招誘鄆兵,形勢看起來相當不錯。

    葛從周手下有龍武軍一萬五千餘人、廳子都兩千餘人,其中還有一千重騎兵。最近又增強了親騎、捉生二軍過去,與左右德勝軍一起歸張存敬指揮,大肆捕殺夏人鄉勇,幾乎讓他們銷聲匿跡了。

    在騎兵方面,朱全忠還是很感謝羅弘信的。去年就送了幾百匹馬,今年大手筆贈了兩千。汴州不缺會騎戰的勇士,畢竟很多豪強子弟從小就練騎射、馬戰,但缺馬是真的,這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氏叔琮、朱珍那裏還有四萬餘精兵,關鍵時刻都可以頂上去。

    朱全忠並不覺得自己很快會敗亡,怕是邵樹德也不敢這麼認爲。從夏賊的行事方式來看,他們還是在着重打擊宣武軍的戰爭潛力,即深入汴梁腹地襲擾,讓他們慢慢崩盤。

    前陣子蔡州戴思遠、張全義的慘敗倒是一件比較危險的事情,差點讓全局動搖,但這會又穩定了下來,想必邵賊很失望吧。

    朱全忠一邊天馬行空地想着,一邊看着將佐們進了議事廳堂。

    “參見大王。”文武將佐齊齊行禮。

    朱全忠回禮,然後坐了下來,掃視一圈,目光落在了一人身上。

    敬翔悄悄瞄了一下,鬆了口氣,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頭。

    朱漢賓,梁王義子,落雁都指揮使。

    朱漢賓之父朱元禮當年跟着龐師古攻淮南,沒於陣中。朱全忠便將漢賓收爲義子,以示恩寵。當然,說是義子,但沒有如朱友文那樣錄入族譜,差別還是很大的。

    “蔡、潁、亳諸州,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朱全忠果然沒壓住火氣,一上來就開噴:“威勝軍、淮寧軍是什麼貨色?爲何打得這麼艱難?”

    威勝軍因爲戰場上的表現,多年來一直被梁軍輕視。丁會就經常打敗他們,不認爲其戰鬥力有多強。但有一說一,朱全忠這是用老眼光看人了,人是會成長、進步的,威勝軍被虐了那麼多年,一直沒有毀滅性慘敗,主力猶存,這就足以保證他們將獲得的戰鬥經驗傳承給新人,穩步提高實力。更別說他們還吞了那麼多梁軍降兵,實力已經今非昔比。

    就是拿楊行密的淮軍來說,你也不能拿他東奔西跑那段時間的戰鬥力來說事。當年孫儒跑到揚州,大肆徵發淮人入軍,被蔡兵這麼一“傳染”,戰鬥力也是蹭蹭上漲,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折宗本這會在攻郾城,丁會就能令其小挫。張全義、戴思遠不能耶?諸君不能耶?我看還是有人避戰、畏戰,起了小心思,想要保存實力。”朱全忠冷哼一聲,道。

    這話說得所有人都很不自在。

    如今這年月,有小心思不很正常嗎?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眼看着大廈將傾,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都是可以理解的,大夥又未必有反意,都是人之常情罷了。

    但這話又沒法反駁,蓋因所有人都知道,目前這種狀態是不正常的。從主帥角度而言,必須要整頓一番了,不然只會兵墮將驕,越打下去,避戰的人越多,最終全局崩壞。

    別人都在好好打,浴血廝殺,死傷慘重,結果你在避戰保存實力,你讓他們怎麼想?士氣定然受到影響。

    “破夏軍!”朱全忠提高了聲音。

    趙巖神色一凜,臉色蒼白。

    “洛陽之戰,大敗,損失過半。今又無功……”朱全忠用危險的眼神看着趙巖。

    “大王。”趙巖急道:“收復城父縣,我破夏軍第一個進城。克永城縣,破夏軍又配合楊師厚攻下城池。大王,破夏軍是有功的。”

    “微末小功,能贖罪耶?”朱全忠怒道:“我欲撤你破夏軍使之職,你可服?”

    趙岩心中鬆了一口氣,立刻道:“末將知罪,心服口服。”

    “滾下去!”朱全忠擺了擺手,再不想看他第二眼。

    氏叔琮在一旁默默看着,梁王還是有分寸的。趙巖乃趙犨之子,而趙犨是有大功的,而且趙巖叔父趙珝還是忠武軍節度使,手頭有兵,在陳許二州頗有威望。

    趙巖,最好不要輕動。

    趙巖失魂落魄地走後,朱全忠又盯上了朱漢賓。

    “我還記得當年置落雁都的舊事。遴選各軍精銳,編練成軍,指揮使換了幾任,但無論在誰手下,都屢立戰功。”朱全忠的聲音低了下來,面無表情。

    敬翔看得心中暗歎。他太熟悉梁王了,這種神態、語氣,與當年斬李讜、李重胤二將時何其相似也。

    “漢賓吾兒。”朱全忠摩挲着腰間劍柄,道:“汴州石橋之戰,落雁都敗。洛南三關之戰,畏敵如虎,不戰而逃。”

    “阿父。”朱漢賓也急了,道:“當初賊軍勢大,諸部皆退,我也獨力難支,只能跟着退了。”

    朱全忠彷彿沒聽到他的話,繼續道:“自離許州以來,轉戰潁、亳,寸功未立,軍士們壺裏的箭怕是都沒射出去一支。”

    “阿父,攻臨渙之時,我部在外圍戒備賊人遊騎……”朱漢賓解釋道。

    “賊將契苾璋迫近臨渙,落雁都又望風而逃,避往永城。”朱全忠還在說。

    “阿父……”朱漢賓聽出不對了,急着渾身是汗。

    “要才無才,要膽無膽。軍中自有法度,雖是吾兒,留之何用。”朱全忠冷笑一聲,道:“來人,拖出去斬了,以振軍法。”

    很快有衛士衝了進來,按住朱漢賓,解了他的器械和甲冑。

    朱漢賓有心掙扎,一想到家中還有妻兒,頓時止住了,但哭道:“阿父!我願白衣自效,便如劉康乂那般。”

    “速速拖出去。”朱全忠看都不看,下令道。

    沒人敢求情,人人都事不關己地看着。氏叔琮微微有些緊張,瞟了一眼門外,心中暗歎,今日怕不是要死在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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