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八十五章 樣板
    延英問對這種擴大會議,顯然無法具體制定出什麼財賦細則出來。

    在這個會議上,定下的是基調、方向。

    基調定下了,自然會有人去具體執行,一點點完善細則。

    今天的財賦會議,何皇后聽得昏昏欲睡,但一干老官僚們卻神采奕奕,依據自身經驗,不斷出謀劃策,最後確定了幾件大事。

    “第一,藩鎮陸續罷廢,兩稅仍然是三分,但此三分非彼三分。”邵樹德總結道:“諸州收上來的兩稅,除留足官俸、軍用、館驛開支外,再預留一些雜費,其餘由諸道轉運使收取。轉運使再留一部分給本道開支,其餘納入戶部庫藏。”

    庫不一定在洛陽,可以在地方,但這筆錢是屬於戶部的。

    “道、州預留的比例,一個一個談。底線是戶部要拿到五成以上的兩稅收入,不能更低了。諸位覺得如何?”邵樹德問道。

    “太傅。”戶部尚書裴樞說道:“文宗開成年間,王彥威奏‘今計天下租賦,一歲所入,總不過三千五百餘萬,而上供之數三之一焉。三分之中,二給衣賜。自留州留使兵士衣賜之外,其餘四十萬衆,仰給度支。,彼時朝廷都能拿到三分之一,確實不宜比這個低。不過,諸道情形不一樣,確實需要一個個談。”

    邵樹德點了點頭,道:“此事戶部派人去摸底,先做到心中有數,這樣纔好談。”

    他記得後世中國的分稅制改革,也是中央去地方上,一個省一個省談下來的。

    地方上要花多少錢,其實是可以計算出來的。

    就比如王彥威所說,總計3500多萬財政收入,上供朝廷三分之一。這三分之一中的三分之二,大概不到800萬緡,用來養四十萬兵,主要是神策軍及朝廷能直接控制的地盤上的雜七雜八的軍隊。神策軍、藩鎮衙軍、外鎮軍的收入高一些,州軍、縣鎮兵少一些,總體平均下來,大概一個兵的年花費在二十緡錢左右。

    其餘五十九萬軍隊,基本由各藩鎮自己養,畢竟還有2400萬的賦稅收入被地方截留了————主要是北方藩鎮。

    軍費、官俸、館驛等,屬於剛性開支,省不了的,同時也是大頭————如果不算臨時大型基建工程的話。

    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比如館驛有盈利,可以留給地方。

    官廚、吏廚作爲地方官吏重要的福利,也可以保留———其實也是他們收入的一部分。

    如今官場常態,公廚開支費用來源於州府放貸的利錢收入,每月開支餐食之後,月底

    若有結餘,則分給官吏們,作爲他們俸祿的一部分。

    其他雜入,暫先不動,留作地方府州開支。

    “若能施行此策,太傅當爲百五十年來撥亂反正第一人。”裴贄恭維道:“其實元和年間,很多地方就已經是兩稅兩分了。宰相裴培要求‘其所在觀察使,仍以其蒞之郡租賦自給,若不足,然後許徵於支郡。其諸州送使額,悉變爲上供。,一道巡撫使,其實也沒多少開支,太傅之策,爲事實上的兩稅兩分。僕請改三分爲兩分。”

    裴垍的要求是,觀察使只能用他兼職刺史的本州賦稅,實在不夠,才允許向轄下其他州郡要錢。各州以後就不“送使”了,全部“上供”。

    說白了,就是南方沒養什麼兵,幾乎沒有節度使,都是觀察使,朝廷使勁拿錢了。

    而北方,只有一個陝虢觀察使。

    人口衆多的宣武鎮,因爲養了十萬大軍,且經常參與平叛戰爭,在大多數是時候,“上供”爲零。

    這就是朝廷財賦仰賴江淮的祕密。

    邵樹德一聽,也覺得兩稅兩分更好聽一些,欣然道;“巡撫使之開支,可徵於所蒞之郡。不,諸郡均攤,其餘均按比例上供。關西諸州郡,與憲宗朝江南諸觀察使何異耶兩稅兩分更好。”

    談

    到這裏,這個基調基本定下了。

    “第二……”邵樹德說道:“司農寺與戶部轄下諸倉,清點交割一下。供軍使衙門裁撤後,轄下諸倉,如會寧關大倉等,統一交予戶部。若需新建倉城,實地踏勘,由工部營建。隴右諸州,目前兩稅皆送至會寧關大倉,中途耗費甚劇,是否需要多建,可多加斟酌。關內道兩稅,大倉建於何處?渭口倉是否可以利用起來?夠不夠用?亦可多多參詳。龍門倉、洛口倉、河陰倉等等,勤加修繕,該擴容庫容,該改建改建。猶須謹記,儘量靠水運,最好與洛陽的中樞節點位置結合起來。陸路轉運,消耗不起啊。”

    “太傅所言,深合吾心,衆卿勉力。”皇后也在一旁說道。

    “臣等遵旨。”說這話時,很多人還面向着邵樹德,直接就說了。

    邵樹德大爲受用。他現在做的事,都是這些老官僚們想做而做不到的,支持率簡直爆表。

    “第三,榷稅收入,悉歸朝廷。昔日宰相判三司,多有榷鹽、榷茶、榷鐵收入,即鹽鐵茶專賣。惜二十年戰亂不休,各地榷院名存實亡,須重建之。”

    “第四,商稅之事,與地方如何分賬,再弄個章程出來。關西其實有不少坊市了,諸位可多去看看,想辦法改進一下,推廣到其餘諸道。”

    “第五,登、萊、青、海、密五州之市舶司,進一步完善,稅款悉數解送朝廷,不得有誤。”

    “最後……”邵樹德看向宰相裴樞,道:“裴尚書今日便可找人前往關北道了,先在那邊做個樣板出來。一戶之家,地稅定多少,戶稅定多少,賦外科斂定多少,留州多少,上供多少,全部談清楚。我給你十個月的時間,今年年底之前敲定,如何?”

    “遵命。”裴樞立刻應道。

    這就是開國皇帝的威勢,宰相被訓得跟個灰孫子似的。如果過個數十、上百年,後代皇帝就不一定玩得過他們了。

    即便漢武帝這種威望的人,也因爲自己想安排一些人,結果宰相不買賬而生氣。說到底,他取得的成功,是建立在體制上的,而他祖宗劉邦則是一手建立起這個體制,兩人對宰相的影響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邵樹德說完之後,便坐在那裏喝茶。

    中書侍郎陳誠、宋樂又與人聊起了毛布、絹帛如何折色的問題,門下侍郎蕭蘧、趙光逢則談起了榷稅品種問題。

    邵樹德不插嘴,他們聊了一會之後,便也坐着喝茶了。

    皇后見衆人無話可說,便宣佈罷散。

    邵樹德放下茶碗。

    其實他很喜歡召開延英問對。因爲這種級別會議上形成的決議,必須儘快辦理。嚴格來說,它繞過了政事堂,將宰相們的權力弱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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