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十五章 耐心
    張歸厚帶着一千重騎兵衝了上來。

    數百蕃騎迎了上來,遠遠射箭,進行遲滯阻攔。但騎弓的威力太弱,殺傷力有限,不得已之下,他們抽出鞘套裏的短兵器,迎了上去,結果被重騎兵一衝而散。

    但被他們這麼一阻,衝入營內的赤水軍騎卒也陸續撤出來了。

    他們利用馬速優勢,脫離接觸,到遠處重新整隊。

    廳子都另外千騎過石橋後便下馬了。

    他們手持大弩,緩緩列陣,牆列而進。

    “不勞張將軍相送。”梁漢顒遠遠喊道:“過兩日再來。。”

    說罷,數千人如一陣風般離去。

    張歸厚沒打算追。重騎兵追不上,輕騎兵又太少了,追上去一打五,怕是要被玩死。

    朱漢賓狼狽地奔出營寨,對着離去的夏軍騎卒破口大罵。

    這一仗真是丟大人了,破夏都新兵沒有經驗,傻愣愣地看着賊騎突破進來,亂作一團。搞得他手下那三百老兵也無從施展,被打得灰頭土臉。

    “異日定殺至安邑,斬邵賊狗頭,執其妻子獻予梁王。”朱漢賓故作豪邁地罵了兩句,隱隱牽動背部的傷口,一時間有些齜牙咧嘴。

    落雁都的軍士們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老實說,他們也有點看不起朱漢賓。

    當年梁王東攻兗、鄆,見朱瑾帳下有一都軍士,黥雙雁於頰上,號“雁子都”,故別選勇士數百人,置“落雁都”,交給朱漢賓統率。

    但朱漢賓有何功勞?武勇亦不見得比別人強,憑什麼?

    張歸厚懶得理這人,翻身下馬,去撫慰受傷軍士了。

    城樓之上,朱全忠端着酒樽不動,死死盯着剛剛結束廝殺的石橋戰場。

    夏賊果決勇猛的風格讓他印象深刻,真不比他手下那些血裏來火裏去的老衙軍差了。與他們相比,汴州富戶子弟組成的破夏都就跟無助的少女一樣,任這幫壯漢蹂躪。

    有強力的骨幹軍官和老兵,帶着一幫新兵,打打耕戰農兵是夠了,但對上這些以殺人爲業的兇殘職業武人,還是不夠看。

    幸好廳子都挽回了一些顏面。

    他們同樣是富戶子弟,但征戰多年,技藝精湛。方纔那一陣對衝,斬殺了不少賊兵,但終究還是有些丟臉啊。

    “大帥……”敬翔剛要說話,就被朱全忠止住了。

    朱全忠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哈哈一笑,道:“多大點事。當年八角鎮之戰,秦宗權十餘萬大軍,連營數十里。我軍初戰失利,人心惶惶,到最後還不是盡破賊兵。”

    當然,對比八角鎮之戰,朱全忠隱去了一個關鍵事實,那就是朱瑄、朱瑾兄弟帶着數萬兗、鄆大軍增援而至,朱珍又帶着從淄青募來的一萬多新兵悄悄返回,最後裏應外合、前後夾擊,大敗秦宗權。

    “大帥所言極是。”韋肇湊趣道:“賊兵大敗而逃,倉皇遠遁。何不令張都將追擊,將這股賊人全數留下?”….朱全忠看了他一眼,敬翔也看了他一眼,都不知道這人是不是“高級黑”了。

    “大帥,得把他們驅得遠遠的,離汴州越遠越好。”敬翔說道:“免得人心惶惶。”

    朱全忠沉吟不決,問道:“之前有軍報,夏賊在廣河、板渚二城屯聚大量兵馬,幾有四萬之衆,此爲真耶?”

    “未必是真。”敬翔道:“但不可不防。”

    他話只能說到這個份上,再多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河陽那邊迷霧重重,很難知道邵賊主力佈置於何處。

    反觀他們這邊,打了這麼多年,被動防守,幾乎全都明朗化了。

    胡真那一坨人能不知道嗎?丁會那幫人不知道嗎?契苾璋攪風攪雨,朱珍、氏叔琮的兵馬不知道嗎?龐師古守着大河防線,不知道嗎?

    這就是被動挨打的壞處,主動權在對方手裏。

    “給朱珍傳令,堅銳、夾馬、親騎、踏白四軍西調,以鄧季筠爲帥,張筠副之。”朱全忠下令道。

    敬翔很滿意。

    龐師古的兵馬不能動。邵賊在東邊牽扯來牽扯去,很可能就是想逼着他們調動龐師古的部隊增援汴州,敞開缺口。如果邵賊在河陽集結了大軍,到時如洪流般南下,洛、孟、鄭局勢危矣。

    現在就是比拼耐心的時候,千萬要沉住氣,不能上了邵賊的當。

    一陣腳步聲傳來,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張朗走上了城樓,湊在朱全忠耳邊低聲稟報什麼。

    “嘩啦!”朱全忠一腳踹翻了案几,臉色難看得嚇人。

    衆人不知所以,紛紛看了過來。

    “讓袁象先給我滾過來!”朱全忠一甩袍袖,直接下了城樓。

    敬翔若有所悟,必是梁王之妹、彭城郡夫人朱氏出事了!

    ……

    雪原之上,萬馬奔騰,旌旗獵獵。

    飛龍軍、泰寧軍離開了下邳縣境,越過山嶺,進入了沂州。

    “淮人不過如此。”軍士們哈哈大笑,紛紛下馬休整。

    丞縣令趕着大羣豬羊過來勞軍。畢竟到了朱瑾的地盤了,都是應有之意。

    “也不能讓沂州父老喫虧了。”契苾璋喊來文吏,吩咐了一番。

    很快,從泗州搶掠來的一批錢帛、金銀器便流入到了丞縣。

    “契苾將軍果有名將之風。”兗將閻寶、康懷英就在一旁,見狀歎服。

    這年頭的武人,哪有那麼好說話的。真嚴格約束軍紀的,朱全忠的梁軍算一個,不怎麼擾民,在自家地盤上也不劫掠,進入敵境後,也不是次次劫掠,便是劫掠了也不胡亂殺人。

    夏軍軍紀如何,以前不知道,現在看起來還算不錯。

    搶劫是有的,但真不亂殺人。而且所謂的搶劫也很有秩序,私下裏的劫掠被嚴厲禁止,違反者斬首,全是有組織地劫掠,當然他們管這個叫“派捐”。

    “楊行密請客,自然大方。”契苾璋笑道。….他們這一趟,從兗州出發,突入徐州,調動梁軍之後,又入宿州,然後被鋪天蓋地的梁軍圍追堵截,甚至都有朱珍的兵馬南下增援。不得已之下,直接向東突入泗州境內,然後繞了個圈,返回泰寧軍境內。

    閻寶、康懷英聞言大笑。

    這一趟,他們也賺了不少財貨,以輕便的絹帛爲主,大夥喜氣洋洋的。

    以前打仗,都是去跟人硬拼,死傷太大,還經常喫敗仗。現在繞着圈子避實就虛,簡直太舒服了。

    另外一點好處就是,契苾璋這個草原酋豪出身的大將,真的很懂怎麼在敵人腹地行動。打了就跑,搶了就溜,或許是草原蠻子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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