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四十三章 生擒
    “聖人到哪了?”涿州城下,葛從周問道。

    “三日前已至蘆臺軍。”都虞候朱珍回道。

    “怎麼這麼慢……”葛從周下意識都囔道,旋即又醒悟,慢不好麼?非得蹲在大營裏,看着你打仗纔好嗎?

    今年已經是十一月二十八日了,龍驤軍昨日午後進圍涿州。據多方情報比對,城內應該還有三四千兵馬,正經武夫或不足兩千。

    涿州兵馬在李存信時期是頂峯,其後被調來調去,一路下降。安福遷刺涿後,又前後吃了兩場敗仗,已然沒什麼實力了。

    效節軍先鋒三千餘人昨晚趕到,今日又來了八千,還有數千人在路上,預計明日趕至。

    葛從周已經等不及了,下令效節軍副使封藏之帶人攻城。龍驤軍今天早上攻過了,損失了千餘人,沒有成果,現在換效節軍上。

    封藏之接令後沒有廢話,但效節軍武夫們卻怨聲載道。趕了四百里路,才休息了一晚,就讓我流血攻城,就是牲口也不能這麼使喚啊。

    他們磨磨蹭蹭了許久才整理好隊形,跟在攻城車輛背後,沿着龍驤軍清理出來的道路,慢吞吞地殺了上去。

    李存孝駐馬遠處,默默看着。

    他不是葛從周轄下的兵馬,歸隸於柔州行營,嚴格來說是梁漢顒的兵。

    柔州行營也有作戰任務,只不過入冬後漸漸停止了。

    李存孝之前被幽州、易定、河東三鎮兵馬圍攻,連城都出不了。三鎮聯兵退去後,他追擊殺敵,倒也說得過去。雖然就真實情況來說,他是被趙王邵嗣武搖來的。

    李存孝在幽州戰場十分超然,不歸任何人指揮,自由度極大。這幾日他一直在易州鄉野劫掠,義武軍調集兵馬來攻後,他抵擋不住,向東逃竄,與龍驤軍匯合。

    實話實說,葛從周雖然不待見李存孝,但也知道這廝立了功,攪得易州人心浮動,不然賊人還沒那麼容易退去。眼下跑來涿州城下蹭喫蹭喝,便捏着鼻子認了。打算過幾日讓他西行,再回易州,盯着點義武軍,別讓他們過來搗亂。

    李存孝不知道葛從周的想法,他只默默觀察着戰場局勢。

    在易州肆虐這段時間,他倒是招徠了不少亡命之徒,軍隊已擴充到五千。

    管理軍隊,他沒系統學過,不知兵書上是怎麼弄的。但他這種草根崛起的將領,自有一套自己的方法,簡單來說就是學的他義父李克用,在軍中稱兄道弟、廣收義子,打仗時同進同退,講義氣、重承諾,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江湖氣十足。

    這樣的軍隊凝聚力相當不錯,但老實說有點一個人的軍隊那種意思。

    這種軍隊的士兵,在原來的集體中,可能水平很高,但若換了環境,比如部隊被他人吞併,主將死了或離去,水平就維持不太住了,總找不回以往的感覺。新主帥如果水平夠高,或許能讓他們慢慢恢復戰鬥力,但若水平一般,就很難了。

    正規朝廷練兵,肯定是不太喜歡這種X家軍的,因爲私人烙印太強了。容易造反不說,管理起來也很麻煩,寧可不用。

    “蒲兵看樣子也不太行啊。”清夷軍副使安景景上前,謔笑道。

    “湊合吧。”李存孝看着效節軍武人有氣無力的樣子,道:“或是心中不滿,不願賣力,咱們靜觀其變即可。”

    “人都準備好了。”安景景笑道:“那個梁狗朱珍還過來警告咱們,不得臨陣脫逃,折損士氣,哈哈。”

    “咱們不請自來,人家不歡迎是正常的。”李存孝不以爲意,繼續觀察着戰場,神色漸漸變得凝重。

    他神色變化的原因不是蒲兵突然變勐了,而是涿人也不怎麼靠譜,士氣不高,戰意低下。安福遷不是無能之輩,他會怎麼應對呢?

    安景景也看出來了,只聽他說道:“軍使,或有機會。”

    李存孝點了點頭,沒說什麼,繼續看着。

    攻守雙方都不甚賣力氣,但這並不意味着死傷不高。事實上還是很慘烈的,這才攻了一會,蒲兵便已折損數百,城頭的箭失、落石、金汁、滾油像不要錢一樣往下落——這顯然也是不能持續的,有些東西如果事前沒有充足準備,消耗完了,也就沒了。

    “夏人這是——”安景景舔了舔嘴脣,剛要繼續說,卻又止住了。

    他很快改了口,道:“朝廷這是要消耗蒲兵啊。葛從周、朱珍、賀德倫這些梁狗,心都是黑的,就知道坑自己人。”

    李存孝倒是難得地爲葛從周辯解了句:“總要有人攻城的。”

    “也是。”安景景說道。

    “鼕鼕冬……”戰鼓一刻不停地擂着,第一波次的效節軍武士還在進攻,第二批兩千多人又上了。

    密集的砲車堆在陣前,砸個不停。

    長垛箭不要錢般往上直射,不時有涿兵慘叫落下。

    行女牆在經過漫長時間的移動後,終於落位。數百魏博武人登了上去,挽弓直射,試圖壓制城頭的敵軍箭手。

    城南和城北幾乎同時響起了喊殺聲。

    龍驤軍、效節軍各一部發起羊攻,與賊人廝殺不休。

    守將安福遷也披掛整齊,親自上了城頭鼓舞士氣,攻守雙方的戰鬥已進入白熱化階段。

    “其實,涿州攻不攻也就那樣。”安景景安靜了一會,又忍不住碎嘴了,只聽他說道:“安福遷顯然沒多少兵了,便放着涿州不打又如何?他還敢出城廝殺嗎?出來了其實更好,一網打盡,說不定還能反手拿下涿州。”

    “你不懂。”李存孝雖然情商一般,但戰場上的事情卻門清,只見他馬鞭遙指西方,道:“這是打給王郜看的呢。義武軍兵馬可不少,三五萬人總是有的,如果不把涿州這個釘子拔下,義武軍的僥倖之心就打不掉。在安福遷的攛掇下,保不齊哪天就點齊兵馬殺過來了。即便戰敗,也可以退進涿州固守,以待戰局變化。再者,晉陽那邊不會幹看着的。安遠是怎麼來的?你忘了嗎?”

    安景景一聽,連忙受教:“幾乎忘了安遠此賊。他是先鋒,那麼後續大軍估計也不遠了,涿州釘在這裏,確實讓人難受。”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方纔提到朝廷要消耗蒲兵、魏兵,我雖有所覺,但總是沒放在心上。如今看來,這應該也是死命攻涿州的原因之一。”李存孝說道:“咱們得小心點。”

    安景景點了點頭。

    誰都不願被人當槍使,當消耗品。亂世之中,軍隊是命根子,這幾乎是每個武人骨子裏的本能。

    枯燥血腥的戰爭又持續了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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