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六十章 試了試斤兩
    “夫君。”看着披掛整齊的阿保機,月理朵心中惶恐。

    阿保機沉默了一下,道:“屬珊軍你帶着,護送各部百姓去北樓,相機行事。如果遇到敵人,不要猶豫。”

    月理朵不是婆婆媽媽的性格,她知道這會確實很關鍵了,壓下心中萬般情緒,說道:“好!”

    阿保機翻身上馬,臨走之前,又回過頭來,低聲道:“婆閏雖然是你弟弟,但性子不夠剛強,關鍵時刻容易慌亂。若不行,你自奪其兵權,指揮作戰。”

    月理朵嘆了口氣,道:“我知道。”

    屬珊軍是她挑人組建起來的,也是她的軍隊。之所以交給婆閏在帶,也是實在無人了。這會要掩護百姓、牛羊撤退,她自然不會再優柔寡斷。

    “欲穩、霞裏、海里,我們走!”阿保機一夾馬腹,輕盈地衝了出去。

    數十酋豪緊緊跟在後面,大鶻、小鶻二軍萬餘騎緊隨其後,呼嘯而去。

    “阿姐,大家都說,夏國百萬大軍北伐。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當年濡源之戰,銀槍軍只衝了三四次,就把我們的人衝散了。這次也不知道那個銀槍軍來沒來,若是來了……”述律婆閏奔了過來,臉色不是很好,低聲說道。

    “啪!”月理朵直接甩了一個耳光上去,罵道:“你還是男人嗎?怕死有用嗎?夏賊會放過你嗎?”

    一個耳光、三個問題,直接讓婆閏暈了。

    “這……”他囁嚅道。

    “立刻帶着你的人,去紫蒙城,不到最後一刻,不準逃跑。”月理朵用危險的眼神看着弟弟,道:“如果你再不表現地像個男人一樣,我會殺了你。”

    “好。”述律婆閏捂着臉,灰熘熘離去。

    紫蒙城是月理朵的頭下軍州,有好幾萬百姓,位於木葉山西北——後世科爾沁左翼中旗哈拉圖達城附近,遼國永州長寧縣一帶。

    阿保機本打算把人全撤走,但月理朵拒絕了。她認爲契丹八部糧草不豐,今年耽誤了耕種,幾萬百姓根本接濟不過來,還不如把他們留下來,還能擋一擋夏軍。

    意思很明顯了,我的頭下軍州,我的奴隸即便死光了,我也不心疼。關鍵時刻,千萬不能婆婆媽媽,因小失大。該捨棄的就得捨棄,永遠選擇最理智的辦法。

    阿保機聯想到其他貴人捨不得那些罈罈罐罐的模樣,頓時大爲感慨,還不如婦人果斷!

    婆閏離開了,月理朵上了一匹馬,不慌不忙地上好弓弦,又往手指上套上彄環,試了試好,挎在腰間。

    屬珊軍的騎士分散在四周,士氣有些低落。

    跟着一起北撤的部落老弱們更是垂頭喪氣。有那衝動熱血的少年,恨不得提着骨朵就去找夏人拼命,但在長輩的呵斥下,最終還是止住了。

    所有人都將到北樓暫避。

    那是一處新建的地方,在西樓北數百里,渾河(非沉陽之渾河)北岸,聽聞水草豐美,可暫時喘息一下,等待南邊的消息。

    “娘娘,去了北樓還會回來嗎?”九歲的兒子耶律突欲坐在馬車上,仰着臉問道。

    六歲的耶律堯骨坐在他身後,好奇地看着周圍的沙地,幾次試圖下車玩耍,但都被姐姐耶律質古拉住了。

    月理朵用嚴厲的眼神看了一眼二兒子,又對長子突欲說道:“娘娘不喜歡騙人,也不喜歡用假話安慰人,我的孩子也不可以終日生活在假話之中。”

    耶律突欲似懂非懂,懵懂點頭。

    “說實話,回去的可能不大。”月理朵說道:“夏國興師數十萬,都是百戰老兵。你們爺爺沒把握打贏,契丹也沒把握打贏。如果輸了,大概就只有流亡一途。而流亡的過程中,危機密佈,可能會死很多人。不是被敵人殺死,就是餓死。”

    耶律質古緊咬着嘴脣,抱着堯骨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突欲則大爲驚訝,一時合不上嘴巴。

    “所以——”月理朵看着孩子們,道:“從明天開始,你們要學會廝殺,要學會擠奶,要學會與人打交道。娘娘不可能永遠護着你們,總有遇到危險的時候。人要靠自己,不光娘娘如此,你們也一樣,明白了嗎?”

    “明白了。”耶律突欲合上嘴巴,悶悶不樂。

    月理朵輕嘆了口氣,隨即又目光堅定地看着北方。人不能喪失希望,只要還活着,就有機會。

    大風吹拂,揚起漫天塵沙。龐大的車隊行走在孤寂的草原之上,踟躕向北。

    馬兒煩躁地噴了噴響鼻,默默趕路。

    頑皮的羊兒熘出了隊伍,跑到一邊啃食了幾棵青草,又在牧人的驅趕下回了羊羣。

    騎士來回奔馳着,傳遞着一條又一條消息。

    月理朵摸了摸腰間的匕首,事情還沒到最壞的時候,她不會放棄的。

    ******

    “鼕鼕冬……”無數的腳步踏在沙地、青草之上,在曠野之中列陣。

    萬勝黃頭軍副使李從珂大踏步上前,甲葉子嘩啦啦作響。

    如雷的馬蹄聲不斷響起,遠處的天際邊,成羣結隊的騎士慢慢逼近,馬速似乎也在漸漸提高。

    “啪!”李從珂將最後一口米酒喝完,甩掉了牛皮水囊,然後提着一根步槊,轉身掃視着列好陣的步卒。

    很好!敵騎在慢慢逼近,煙塵充塞了天地間,萬勝黃頭軍的武夫們沒有任何畏懼膽怯之情。

    他們好整以暇地抽刀出鞘,檢查着兵刃能否正常使用。

    五百名士卒持着弩機排佈於兩側。

    汴州製造的名器,“其弩張一大機,則十二小機皆發,用連珠大箭,無遠不及。”

    曾經廳子都的制式裝備,在與河東的戰爭中屢放光彩,“晉人極畏此。”

    現在產量大增,已經配發到了充作先鋒的萬勝黃頭軍之中。

    這種利器,當然可以在車陣中發射,安全、便捷。但何必呢?那樣豈不是顯得我們膽小,不敢走出車輛的庇護圈?像什麼話!

    “鼕鼕……”鼓聲一變。

    百餘名散兵越陣而出,手持各種武器,大聲嘲笑着馬速越來越快的敵騎。

    李從珂拄着步槊,面露狠色。

    “今日誰能先開張?”他看着越來越近的契丹騎兵,夷然不懼,大聲問道。

    “估計得是甲營和乙營了。”

    “他們用弩,咱們用刀,怕是沒他們手腳快。”

    “何必與他們比呢?鄭三,咱們比一比,誰先斬殺契丹賊子?”

    “比就比。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拽得跟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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